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最后一丝光线仿佛都被吞噬。就在这极致的静谧中,一声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更加苍凉、更加悠远、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牛角号声,猛地从赵军防线最深处炸响,如同撕裂夜幕的第一道惊雷!
“呜——嗡——!”
号声未落,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战鼓轰鸣!不再是单一的鼓点,而是成千上万面战鼓同时擂响,声浪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洪流,排山倒海般撞击在狼牙壁垒的墙体上,震得墙垛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也狠狠撞击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总攻!开始了!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一瞬间,赵军阵后,数十上百个火把组成的巨大光球猛地腾空而起,将前沿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沉重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轰!轰轰轰——!!”
磨盘大的巨石,如同来自天外的陨石雨,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划破黑暗,狠狠地、连绵不绝地砸向狼牙壁垒!这一次,投石车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超以往,石弹的落点更加集中,更加精准!墙体在疯狂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大块大块的墙砖和夯土被砸得粉碎、崩塌,刚刚加固过的地段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躲在垛口后的士卒,甚至能感受到脚下墙体的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石雨尚未停歇,更加恐怖的“乌云”已然遮蔽了天空!那是数以万计的箭矢,在强弓硬弩的推动下,如同飞蝗过境,带着死亡的尖啸,泼天盖地般倾泻而下!箭矢撞击在盾牌、墙砖、塔楼上的“咄咄”声,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暴雨击打芭蕉!不时有守军被穿透盾牌缝隙或越过垛口的流矢射中,惨叫着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墙头。
而这,仅仅只是开场!
在远程火力的疯狂压制下,赵军真正的攻城部队,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黑色潮水,发出了震彻寰宇的喊杀声,向着狼牙壁垒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不再是单一的云梯和攻城槌!巨大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攻城塔,在无数赵军士卒的推动下,如同史前巨兽,缓缓但坚定地向着壁垒逼近!塔身覆盖着浸湿的牛皮,箭矢难伤,其高度甚至超过了壁垒墙头!
数量更多的重型攻城槌,被壮硕的赵军锐士扛着,目标明确地冲向壁垒栅门和几处明显的薄弱点!
而更多的,是如同蚂蚁般附壁而上的普通步卒,他们扛着数不清的云梯,悍不畏死地冲向墙根!
赵军显然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战术层次更加分明,配合更加娴熟。精锐的“代郡劲卒”结成严密的阵型,顶着盾牌,冒着箭雨滚石,稳步推进,专司攻坚和扩大突破口;而数量庞大的普通步卒则负责消耗和牵制。
狼牙壁垒的防线,几乎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就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水银泻地般的巨大压力!
“弩手!压制攻城塔!瞄准推动的士卒和轱辘!”
“滚木!对准云梯!扔!”
“火油!火油准备!烧他们的攻城塔!”
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守军士卒红着眼,凭借着两个月来残酷训练形成的本能和必死的决心,疯狂地反击着!
弩手们不顾自身安危,探出身子,朝着下方汹涌的赵军和缓慢逼近的攻城塔倾泻着箭矢。
巨大的滚木和擂石被奋力推下,沿着墙体斜坡轰隆隆滚落,将附壁而上的赵军连人带梯砸成肉泥。
沸腾的金汁和点燃的火油罐被倾泻、投掷下去,灼热的液体和火焰在赵军人潮中制造出一片片凄厉的惨嚎和焦臭的地狱。
然而,赵军的攻势实在太猛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以及李牧精心策划的、多层次、无死角的攻击,让守军的抵抗显得如此艰难。
“东侧第三段墙!赵军上来了!快堵住!”
“栅门!栅门快被撞开了!顶住!用横木加固!”
“代郡劲卒!是代郡劲卒冲上来了!长戟手上前!”
告急的呼喊声从防线的各个位置不断传来,如同一声声丧钟。伤亡数字在急剧上升,许多刚刚补充进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的新兵,在第一波接触中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老卒们也在疯狂的搏杀中不断减员。
秦天早已拔出了环首刀,如同救火队员,在墙头奔走。他的身影出现在每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刀光闪处,必有名试图跃上墙头的赵军军官或锐士授首。他不再保留,《龙象般若功》的力量与《阴阳神照功》的内力完美结合,每一刀都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和“裂国剑法”的撕裂意境!
一名代郡劲卒的队率,手持重斧,刚刚劈翻两名秦军士卒,狞笑着冲向秦天。秦天不闪不避,环首刀带着淡金色的真元光芒,以超越对方反应的速度,后发先至,直接劈入了对方的斧刃之中!
“铿——咔嚓!”
精钢斧刃被从中劈开!刀势不减,直接将那名队率连人带甲劈成两半!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如此宏大的战场上,所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他刚解决掉这边的危机,另一段墙垣又被赵军突破,数名赵军锐士嚎叫着冲了上来,与守军绞杀在一起。
“亲卫队!随我来!”秦天狂吼一声,带着浑身浴血的猴三和仅存的十几名亲卫,再次扑向新的缺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他们如同磐石,一次次将涌上来的赵军硬生生顶回去,自身也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正午,又从正午杀到黄昏。狼牙壁垒内外,已然化作了真正的血肉磨坊。墙下尸积如山,鲜血汇成了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守军的箭矢、滚木、擂石消耗巨大,火油也已所剩无几。士卒们疲惫不堪,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赵军的攻势却仿佛永无止境,一波猛过一波。攻城塔已经靠上了墙体,塔身搭板轰然放下,更多的赵军精锐如同开闸的洪水,从中涌出,直接踏上了墙头!栅门在重型攻城槌的持续撞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缝不断扩大!
防线,岌岌可危!
秦天拄着刀,大口喘息着,玄色衣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望着眼前如同潮水般汹涌、仿佛杀之不尽的赵军,望着身边不断倒下的袍泽,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李牧的全力一击吗?
这就是决定北线命运的战斗吗?
他知道,自己和自己这支孤军,已经彻底卷入了这场决定性的、残酷到极点的大战之中。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战下去!
“死战——!”他再次发出了嘶哑的咆哮,挥刀冲向了那最为危险的、被攻城塔打开的缺口!
决战,已然爆发。狼牙壁垒,正在血与火中,经历着诞生以来最残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