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林天才确实只做些辅助工作:按沉曼的指示递送器械、打开无菌包、帮忙测量记录生命体征、安抚情绪不太稳定的家属、或者跑腿去药房取急需的药品。
他沉默而高效,每一个指令都能准确理解并迅速完成,从不多问废话,也绝不在不该伸手的时候乱动。
沉曼医生虽然忙碌,但眼角馀光始终留意着这个传说中中医科的天才医生。
她发现林天才手很稳,眼神很定,面对血污和痛苦的病人没有露出丝毫新人的慌乱或不适,反而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
帮忙测量血压心率时,读数准确,记录征状时,要点抓得准。
就连安抚家属时,虽然话不多,但语气平和镇定,偶尔一两句简单的解释却能让人稍微安心。
这是个好苗子的底子,沉曼心里初步有了判断。
随着日头升高,急诊科的人流如同涨潮般汹涌起来。
周日,工厂休息,但家庭意外、孩童急症、积劳成疾的突发状况似乎都集中到了这一天。
分诊台前排起了小队,观察室的床位很快占满,抢救室的灯光亮起又熄灭,医护人员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说话的音调也不知不觉拔高,空气中弥漫着愈发浓重的紧迫感。
沉曼忙得脚不沾地,她刚处理完一个高热惊厥的幼儿,马上又被叫去看一个疑似急性心梗的老人,紧接着又是一个腹痛待查的妇女。
她语速飞快地向林天才交代:“3床,腹痛那个,你再去详细问一遍月经史和疼痛具体放射部位,重点查一下麦氏点和肾区叩痛,结果马上告诉我。
5床那个孩子,体温又上来了,你去给他做个物理降温,用温水擦浴,重点颈侧、腋窝、腹股沟,注意别着凉,做完立刻回来。”
这不再是简单的辅助,而是开始分派具体的诊疗任务了。
林天才眼神一凝,没有丝毫尤豫,“明白,沉老师。”
他立刻转身,先走向3床,仔细而有重点地补充问诊和查体,快速记录下关键信息。
然后又赶到5床,熟练地调配温水,手法专业地给孩子进行物理降温,同时温和地安抚着焦急的母亲。
完成后,他迅速回到沉曼身边,清淅简洁地汇报了情况。
沉曼一边听着,手上给心梗患者用药的动作丝毫没停,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急诊科需要的就是这种能快速理解意图、独立执行、并且反馈清淅准确的人。
林天才逐渐被委以更多任务:独立为简单外伤清创缝合,当然沉曼在一旁监督签字。
接诊征状典型的感冒发烧病人,开具常规检查和处理意见。
协助进行腰椎穿刺的准备工作,甚至在沉曼被一台紧急气管插管拖住时,独立处理了一个醉酒跌倒导致头皮裂伤的工人,止血、清创、缝合,一气呵成,等沉曼忙完过来查看时,伤口已经处理得干净利落。
沉曼检查了缝合情况,又看了看病人还算稳定的状态,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林天才的肩膀,转身又投入了下一个病人。
但这无声的举动,已是极大的认可。
急诊科就象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而林天才正迅速从一个外围的螺丝钉,变成某个齿轮上开始承担压力的一部分。
突然这时——
分诊台方向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和惊呼,紧接着,尖锐的、预示着紧急状况的铃声在科室内部急促地响起!
“快!让开!重伤员!多个!” 分诊护士尖利的声音穿透嘈杂。
只见急诊科大门口,几个穿着工装、满身尘土和血污的汉子,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门板,抬着两个同样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互相搀扶、满脸痛苦呻吟的工人。
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瞬间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 张援朝主任已经闻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脸色铁青。
“医生,是隔壁街建筑工地,脚手架部分坍塌,砸到人了,现场说至少五六个重伤。” 一个跟进来的工友带着哭腔喊道。
“激活群体伤亡应急预案!快!” 张援朝吼了一声,整个急诊科瞬间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
所有能抽身的医生护士全都向门口涌去。
沉曼脸色一变,对刚给一个病人包扎完的林天才厉声道,“林天才!跟上!准备接重伤员!”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向第一个被抬进来的伤员。
林天才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将手中的敷料迅速归位,紧随沉曼冲了过去。
眼前是混杂着鲜血、尘土和痛苦的混乱场面,耳边是伤员压抑的呻吟、工友焦急的呼喊、医护人员短促有力的指令声。
“主任,这个患者血压稳不住,创面太深,出血量太大了。”
一个正用力按压着伤员腹股沟局域止血带的年轻医生急声喊道,他手下那名工人的大腿处,鲜血正从被钢筋刺穿的狰狞伤口里不断涌出,浸透了厚厚的敷料和按压的纱布,甚至滴落到地上。
伤员脸色已呈灰白,意识模糊。
几个有经验的医生立刻围上去试图协助,但伤口位置刁钻,出血点似乎不止一处,单纯加压效果有限,而伤员的情况显然等不及慢慢查找结扎每一个出血点了。
张援朝主任眉头紧锁,扫了一眼混乱的现场和有限的抢救条件,正要做出冒险进行现场血管结扎的决断。
就在此时,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主任,让我试试用银针止血,暂时控制住主要出血,再争取时间处理伤口。”
众人循声看去,是林天才。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一个随身携带的皮质针包里,抽出了几枚细长的银针,针尖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点寒芒。
他眼神专注地看着那个出血的伤员,脸上没有半点迟疑或眩耀,只有一种基于专业判断的笃定。
张援朝和旁边几位医生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