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京州的清晨,被一层厚厚的白雪复盖。
世界,安静得可怕。
“磐石之心”会所,顶层的豪华套房里。
钟小艾在一片陌生的纯白中醒来。
头顶是陌生的水晶吊灯,身下是触感陌生的埃及棉床单。
身边,空无一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陌生的古龙水味,以及昨夜放纵的馀味。
她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尾的沙发凳上。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
她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钟小艾颤斗着手,拿起了那张纸。
字迹龙飞凤舞,透着一股不羁的潇洒。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忘了我吧,祝你幸福。”
落款,是一个飞扬的“风”字。
纸张从她指尖滑落,飘落在地毯上。
钟小艾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羞耻,还有一种被利用后的冰冷,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幸福?
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谈幸福?
……
汉东,林薇的公寓。
侯亮平从沙发上惊醒。
刺眼的阳光,通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陌生的客厅,整洁,安静。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米粥香。
昨夜的记忆,像碎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拼接起来。
他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毛毯,而他正躺在沙发上。
卧室的门,紧闭着。
侯亮平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象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不仅背叛了婚姻,还亵读了这份,他自以为“纯洁”的旧情。
餐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一碟咸菜。
旁边,同样压着一张字条。
字迹娟秀,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亮平,保重。”
“早饭在桌上,记得吃。”
“这就算是我们……最后的告别了。”
没有一句责备。
没有一丝怨恨。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保重”。
侯亮平捏着那张字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他觉得自己,连被她痛骂一顿的资格,都没有。
……
汉东省检察院招待所。
侯亮平象个做贼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全身的衣服。
他把鼻子凑到衣领上,反复地嗅闻。
生怕沾染上那不属于这里的,茉莉花香。
他不敢给钟小艾打电话。
甚至不敢去想她的名字。
一种巨大的恐惧,象一张网,将他牢牢罩住。
他的手机,在昨天的愤怒中,已经粉身碎骨。
这反而让他有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至少,他不用担心会接到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电话。
……
京州,汉东纪委家属院。
钟小艾回到了这个空荡荡的家。
她同样第一时间,冲进了浴室。
热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身体。
她想洗掉昨夜所有的痕迹。
洗掉那陌生的气味,洗掉那让她羞耻的触感。
可越是冲洗,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淅。
她坐在冰冷的浴缸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不住地发抖。
她害怕。
害怕侯亮平会突然推门进来。
害怕他会闻到自己身上,那还没散尽的,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两天。
两天里,两人没有任何联系。
象两个活在孤岛上的囚犯。
第三天。
钟小艾终于撑不住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侯亮平那部备用功能机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侯亮平的声音,嘶哑,警剔。
“是我。”
钟小艾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温柔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在干什么?”
她轻声问。
“是不是……工作很累?”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这反常的温柔,象一声刺耳的警报,在侯亮平的脑子里炸响。
她知道了?
她发现了什么?
他手心冒汗,后背僵直。
“没……没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就……整理些材料。”
“你……你那边,还好吗?”
这通诡异的电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挂断后。
两人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
对方,一定也有问题!
钟小艾坐在沙发上,眼神变得冰冷。
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回答得为什么那么含糊?
他是不是在汉东,有了别的女人?
所以才对自己那么冷淡,那么暴躁?
而在汉东招待所的侯亮平,则颓然地坐在床边。
她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这么温柔?
这是试探!
她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心虚,才来示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便在两人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都陷入了失眠和噩梦的循环。
侯亮平一闭上眼。
就梦到钟小艾带着一群纪委的人,冲进招待所。
将一份印着他和林薇照片的文档,狠狠摔在他的脸上。
钟小艾则在梦里,反复看到秦风那张英俊的脸。
那张脸,时而温柔,时而又变成一张巨大的,嘲笑着她的面具。
他们都在自己内心的地狱里,被无形的业火,反复炙烤。
第五天。
招待所的房门,被敲响了。
侯亮平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祁同伟。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侯处长,李书记让我来看看你。”
祁同伟走进房间,环顾了一圈。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水土不服?”
侯亮平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什么,谢谢领导关心。”
祁同伟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他没有提任何关于工作的事情。
只是用一种拉家常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
“侯处长,最近是不是跟弟妹吵架了?”
侯亮平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祁同伟象是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
“夫妻嘛,哪有不吵架的。”
“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语重心长。
“两口子,还是要多沟通。”
“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祁同伟的每一句“关心”。
都象是一把精准的刻刀。
在侯亮平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上,来回刮动。
他知道了。
李毅什么都知道!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份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恐惧。
祁同伟没有多待。
说完这些话,便起身告辞。
留下了侯亮平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湿透了后背。
……
一周后的清晨。
汉东省检察院招待所的门卫室。
一个穿着普通快递服的男人,放下一个厚重的包裹。
包裹用一种灰色的,类似加密材料的特殊材质包装。
上面没有任何寄件人的信息。
收件人一栏,只写着三个字。
侯亮平。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京州,汉东纪委家属院的收发室。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裹,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收件架上。
收件人的名字,是钟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