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浇筑的甬道,像一头远古凶兽的食道,幽深且冰冷。
朱宁推着独轮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被死寂吞没。
车上,是两具昏死过去的猪妖,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
他低着头,将自己的气息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两侧的牢房依旧空寂,只有那些残留的恐怖意志,如无形的眼睛,在审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停在了那座最深沉的牢房之前。
那扇只留下一道窥视孔的黑铁牢门,像一头沉默巨兽紧闭的嘴。
朱宁没有靠近。
他只是将独轮车停在甬道中央,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旁边一具巨大骸骨的阴影里。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布下了最简单的诱饵,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一炷香。
两炷香。
牢房之内,没有任何声响,仿佛那道蜷缩的身影早已化作了真正的石像。
朱宁没有动。
他有的是耐心。
就在第三炷香即将燃尽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的,铁链拖拽地面的摩擦声,自那片黑暗的深处传来。
那道蜷缩的身影,动了。
她缓缓地,爬到了牢门之前。
一双灰白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自那道窥视孔中亮起,静静地“看”向了甬道中央那辆独轮车。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朱宁屏住了呼吸。
许久,一个嘶哑的,像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甬道里响起。
“不错的血食。”
“比牛魔头送来的那些,新鲜多了。”
朱宁缓缓地,自那片阴影中走出。
他那身全新的骨甲之上,金色的敕令符文已尽数隐去,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死亡的惨白。
“一份小小的礼物。”朱宁的声音嘶哑。
那女人笑了,笑声干涩,像枯叶在地上摩擦。
“你很大胆。”她那双灰白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朱宁的身上,“你就不怕,我连你一同吃了?”
“你不会。”朱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你还需要我,为你弄断更多的链子。”
“呵……”女人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讥讽。
她缓缓伸出一只同样苍白的手,指了指那辆独轮车。
“把食槽推过来。”
朱宁没有半分迟疑,他一步步,将那份“礼物”推到了牢门之前。
牢门下方,一道只有三寸高的食槽口,无声地滑开。
朱宁将车上的两具猪妖尸骸,一一推了进去。
食槽口,缓缓关闭。
牢房之内,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咀嚼的声响。
朱宁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说吧。”
许久,那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恢复了一丝气力。
“你又惹上了什么甩不掉的麻烦?”
“一个和尚。”朱宁言简意赅。
“一个,很厉害的和尚。”
咀嚼声,停了。
牢房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来是他……”女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那头老牛,竟把他也请来了。”
朱宁的心,猛地一沉。
她认识那个和尚。
“他的‘无生之界’,不是神通,是佛国。”女人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是他用自己的规矩,圈出来的一方天地。”
“在那方天地里,他就是佛。”
“言出,法随。”
朱宁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你想破他的佛国?”女人嗤笑一声,“凭你身上那点半生不熟的腐烂味道,还差得远。”
“除非……”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幽深。
“除非,你能找到另一座,比他的佛国更古老,也更肮脏的‘规矩’。”
“去污染他,侵蚀他。”
“让他那座干净的佛国,从内部,生出真正的蛆虫。”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哪里有?”
“远在天边,”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近在眼前。”
她缓缓地,抬起了那只被锁链束缚的手,轻轻敲了敲自己脚下的黑铁地面。
“这座镇魔渊,就是最好的‘规矩’。”
“它镇压一切,也污染一切。”
“你只需,将它最深处的那样东西,放出来一点点。”
她那双灰白的眼眸里,燃起了无法稀释的疯狂。
“一点点就好。”
“便足以,让那座干净的佛国,变成一片真正的……”
“腐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