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天,烧了起来。
那不是晚霞,更非落日。
那是一种蛮横的,不讲道理的赤红,像一块被烧透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荒原的地平线上。
火焰自天边蔓延,将云层尽数吞噬,化作一片翻涌的火海。
灼热,隔着百里,扑面而来。
荒原之上,刚刚吞下最后一口酒肉的五百妖兵,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
它们手中的兵刃当啷落地,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天威的恐惧。
“三三昧真火”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稀释的绝望。
狼牙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柄新得的元磁战刀,可掌心,却已满是冷汗。
“结阵!”
熊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他魁梧的身躯如一尊铁塔,挡在了所有妖兵的最前方。
三百名熊妖亲卫瞬间收缩,一面面元磁盾牌拼接在一起,如同一堵移动的黑色城墙。
可那堵墙,在这片燃烧的天空之下,显得如此渺小。
朱宁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立在哨塔的顶端,那双死寂的眼瞳里,倒映着那片越来越近的,毁灭性的火海。
“他比我想的,还要快。”
朱宁的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情感。
蛇母妖娆的身影自他身旁的青雾中浮现,她狭长的凤眸死死盯着那片火海,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
“大人,这不是普通的火。”她的声音很轻,“它在烧的,是这片天地的规则。”
朱宁点了点头。
他缓缓走下哨塔,一步步,走到了那支已在崩溃边缘的军队面前。
他停在了狼牙的面前。
“怕吗?”
狼牙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野性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稀释的惊骇。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怕,就对了。”
朱宁没有再看他,转身,面向那片正在逼近的火海。
“恐惧,是活下去的第一步。”
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指向了一线天峡谷的方向。
“熊山。”
“末将在!”
“率熊妖亲卫,退守一线天东口。”朱宁的声音,冰冷如铁,“那里,是我们的第一道墙。”
“遵命!”
熊山没有半分迟疑,他巨斧一挥,带着他麾下那三百名同样面带惧色的熊妖,如同一片沉默的黑色铁流,向着峡谷退去。
“蛇母。”
“妾身在。”
“西口,是你的坟场。”朱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要让那七头畜生,每一步,都踩在你的毒牙上。”
“妾身,遵命。”蛇母躬身,妖娆的身段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原地。
最后,朱宁的目光,落在了那五百具几乎要被恐惧压垮的身躯之上。
“狼牙。”
“罪罪将在。”狼牙的身体猛地一颤。
“抬起头来。”
狼牙艰难地,抬起了那颗硕大的头颅。
他看到的,是一双死寂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瞳。
“我给你三百人。”朱宁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从这五百头废物里,挑出三百个最不怕死的。”
“我要你们,做我的刀。”
“一把,能为我撕开敌人喉咙的,第一把刀。”
狼牙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无法稀释的火焰。
那不是贪婪,是荣耀。
“现在,”朱宁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瞳,仿佛穿透了那片火海,看到了那七道正在逼近的,毁灭性的气息。
“告诉他们。”
“谁是这片土地,新的王。”
火海,到了。
七道身影,自那片翻涌的火焰中缓缓降下。
他们没有骑马,也没有驾云,只是静静地悬浮于半空,脚下的空气便自动为他们燃烧。
为首的,是一个身披红甲,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孩童。
他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可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万物的,古老的火焰。
他就是红孩儿。
他没有看下方那片狼狈的妖军,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道孤零零的骨白身影。
“你,就是那头杀了本太子信使的猪妖?”
他的声音清脆,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朱宁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举起了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
没有结印,没有念咒。
风,起了。
不是狂风,是带着一丝湿润水汽的,温柔的微风。
天穹之上,不知何时已汇聚了厚重的云层。
“啪嗒。”
第一滴雨,落在了红孩儿那身燃烧的红甲之上,发出一阵细微的“滋啦”声,冒起一缕青烟。
红孩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不是凡水。
那水中,蕴含着一股,与他三昧真火截然相反的,秩序的规则。
“呼风唤”他低声喃喃,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感兴趣的神色。
“有趣。”
他笑了,那笑意里再无半分轻蔑。
“看来,你这头猪的骨头,比我想象的,要硬一些。”
他缓缓抬起那只白嫩的小手,对着下方,轻轻一握。
“那就让本太子看看。”
“是你的雨快,还是我的火”
“更烫。”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笼罩天际的火海骤然收缩。
一缕赤金色的火焰自他掌心浮现,不大,只有拳头大小,却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光与热都尽数吞噬。
那不是凡火,是三昧真火的精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