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凡凡正在办公室里，机械的签署着各种项目终止和资产清算的文件。
每一笔签字，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划一刀。
听到敲门声，她头也没抬。
“进来。”
林逸推门而入，反手关上了门。
“裴总。”
裴凡凡抬起头，看到是林逸，有些意外。
“数据都销毁完了？”
“还没有。”林逸走到她办公桌前，将那个加密u盘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裴凡凡问。
“一堆垃圾。”
林逸说道，“一个因为服务器过热而产生的错误数据。”
他将自己在机房里的发现，和那本古老的苏联期刊上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
裴凡凡静静听着。
听完，她没有任何反应，疲惫的摇了摇头。
“林逸，别再折腾了。”
声音里没有情绪起伏。
“一个错误的理论，一个错误的数据。”
“错误加错误，得到的只会是另一个错误。”
“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浪费资源了。”
“我知道。”林逸点了点头，“从科学和逻辑的角度，这确实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
他看着裴凡凡。
“我们现在，还有逻辑可言吗？”
“我们已经输得一干二净了。”
“再多一次失败，又有什么关系？”
“就当是为这个项目，放的最后一响追悼的礼炮。”
“就当是满足我这个技术员，最后的一点好奇心。”
裴凡凡沉默了。
林逸的话，触动了她心里某个地方。
反正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再多一次失败，又能怎么样呢？
她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u盘。
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分子。
她拿起u盘，站起身。
“好。”
裴凡凡紧接着说道。
“就当是，我们俩的葬礼。”
她和林逸，没有惊动任何人。
两个人来到了那间曾经发生过爆炸的强化实验室。
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天的焦糊味。
一台备用的小型合成反应釜还静静立在角落。
裴凡凡将u盘里的数据导入电脑。
当那个扭曲的分子结构图，出现在屏幕上时，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太丑了。
这东西完全违背了她所学过的一切化学美感。
它就是一个科学的异端。
“合成条件很奇怪。”
裴凡凡看着模拟日志，“需要在某个阶段，进行一次瞬时的高温冲击。”
“对。”林逸指着屏幕，“就是模拟我那台服务器烧毁时的温度曲线。”
裴凡凡没有再多问。
她戴上护目镜和手套，开始熟练的操作起来。
她从原料库里，找来了一些之前失败实验剩下的边角料。
按照那个垃圾数据的指示，一步一步进行着合成。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半个小时后。
当最后的高温冲击程序完成时。
反应釜里，生成了一小瓶黏稠的液体。
林逸凑过去看。
那液体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种颜色。
不是蓝金-4的淡蓝色。
也不是之前失败的b-12的蔚蓝色。
而是一种红色。
一种很深，很暗，像凝固了很久的血液一样的，深红色。
而且，它非常黏稠，在试管里晃动时，会挂在管壁上慢慢流下。
“失败了。”
林逸叹了口气，不出所料。
正常的生物酶溶液，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这更像是一瓶变质的糖浆。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路过，看到裴凡凡手里的试管，好心提醒了一句。
“裴博士，这种蛋白过度变性的废液，腐蚀性很强，要尽快处理掉，不然会损坏废料桶的。”
“嗯，我知道了。”
裴凡凡点了点头，准备将这瓶深红色的液体，倒进专用的强酸废液桶里。
在她举起试管，准备倾倒的那一刻。
她看着那缓缓流动的黏稠深红色液体。
鬼使神差的想起了林逸给她看的那本苏联期刊。
那上面，除了那个错误的理论模型。
还有一段对作者猜想中的那种超级酶的描述。
描述里写道：“在极端的变性条件下，它可能会呈现出一种古老炼金术士所追求的贤者之石般的深红色粘稠形态”
这是一段被现代科学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描述。
裴凡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或许，真的是到了穷途末路，开始相信玄学了。
她转过身，对林逸说。
“林逸。”
“嗯？”
“帮我把那台活性检测仪，再开一次。”
林逸愣住了。
“裴博士，你不会是想”
“我就是想。”
裴凡凡眼神有种异样的平静。
“反正都要死了。”
“总得，听个响吧。”
她拿着那瓶血红色的液体，走向了那台已经宣判了他们无数次死刑的冰凉仪器。
这是，最后的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