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外,紫霄宫。
那亘古不变的寂静之中,今日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身合天道的鸿钧道祖,依旧盘坐于虚空之中,但他那双漠然如苍天的眼眸里,此刻却倒映着整个金鳌岛碧游宫的景象。
他看到了碧云童子跪地哭诉的悲惨,看到了截教万仙群情激奋的怒火,更看到了通天教主手中紧握那支震天箭时,周身爆发出的凌厉杀机。
“好,很好。”
鸿钧那张仿佛枯木般的面容上,极为难得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这笑意并不温暖,反而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戏谑与冰冷,宛如猎人看着困兽落入陷阱时的得意。
在他眼中,这洪荒众生,乃至高高在上的圣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通天啊通天,你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如今铁证如山,你那弟子的血仇就在眼前,贫道就不信,你还能忍得住?”
鸿钧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发出富有韵律的声响:
“只要你对玄阳出手,只要截教与玄阳那个变量反目成仇,这失控的天道大势,便能重新回到贫道的掌控之中。”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一幕:通天教主与玄阳杀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届时,无论是阐教还是西方教,都能趁虚而入,填补封神榜的空缺,而他鸿钧,将再次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绝对的主宰。
这一局,在他看来,已经是死局。
无解之局。
……
与此同时,崐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正端坐在九龙沉香辇上,通过层层虚空,关注着碧游宫的动静。
当他看到通天教主怒火中烧的那一刻,这位向来威严深沉的阐教圣人,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太乙此事,做得漂亮。”
元始天尊心中暗赞。
虽然手段有些下作,有失圣人门徒的风范,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
“通天,莫要怪为兄算计你。要怪,就怪你截教也是湿生卵化之辈太多,合该上榜。更怪你,不该与那玄阳走得太近。”
元始天尊轻抚手中的三宝玉如意,眼底闪过一抹快意。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通天教主为了维护截教颜面,不得不与玄阳撕破脸皮的画面了。
而在那遥远的西方须弥山。
八宝功德池旁。
接引道人与准提道人,这对师兄弟更是一扫之前的颓势。
“妙!妙不可言!”
准提道人虽面色枯黄,伤势未愈,但此刻却忍不住拍案叫绝,眼中闪铄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师兄,你看那通天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哈哈哈!”
“这一箭,射死的不仅仅是石矶,更是射断了截教与玄阳之间的情分!”
接引道人也是面露慈悲却心怀鬼胎的微笑,双手合十:
“善哉善哉。”
“原本那玄阳气运昌隆,与通天联手之势难以撼动。如今这祸水东引,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我西方教便有了可乘之机。”
“这还要多亏了元始师兄的狠辣和老师的推波助澜啊。”
三方圣人,身处三地,却怀着同样阴暗的期待。
他们就象是坐在高台上的观众,期待着那一出名为“兄弟阋墙、盟友反目”的血腥大戏开演。
……
然而。
东海,金鳌岛,碧游宫大殿之内。
原本喧嚣震天、喊打喊杀的场面,此刻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那种安静,并非是因为怒火平息,而是因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忌惮和恐惧。
大殿下方,虽然赵公明、琼霄等性格火爆的弟子依旧满脸怒容,恨不得立刻杀上陈塘关,但更多的截教弟子,在最初的冲动过后,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轻易开口附和那句“问罪”。
为什么?
只因为那个名字——玄阳!
“那哪咤……可是玄阳前辈的徒孙啊。”
一名截教金仙吞了吞口水,声音压得极低,对着身旁的同门说道。
“是啊,若是寻常修士杀了石矶师妹,我等早就将其挫骨扬灰了。可那是玄阳圣尊的人……”
“想当初,玄阳前辈一人独战诸圣,那是何等的凶威?连我也曾受过玄阳前辈讲道的恩惠,这……”
众人心中纠结万分。
一方面是同门惨死的血仇,是截教“有教无类、护短到底”的教义。
另一方面,则是玄阳那恐怖到足以镇压时代的威名,以及玄阳平日里对截教释放出的善意。
真的要为了一个石矶,去跟玄阳那个煞星开战吗?
这种尤豫和忌惮,象是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让大殿内的空气变得凝重而压抑。
就连之前叫嚣得最凶的碧云童子,此刻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氛围,也不敢再大声哭嚎,只是怯生生地看着高台上的通天教主。
而此时此刻。
身为截教之主的通天教主,正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上。
他手中的震天箭,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通天教主眼中的怒火,并没有象火山一样爆发,反而在经过最初的燃烧后,迅速冷却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深渊般不可测度的深邃。
“哪咤……玄阳……”
通天教主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名字,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残留着“哪咤气息”的箭尾。
太明显了。
这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
就象是生怕别人认不出这是哪咤干的一样。
通天教主虽然性格豪爽直率,被世人评价为“少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傻子!相反,作为盘古正宗,作为立此大教的圣人,他的智慧早已通天彻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那一群敢怒不敢言的弟子,心中却是猛地一凛。
“不对。”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在通天教主的脑海中炸响。
“玄阳道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且极重规矩。”
通天教主回想起与玄阳相处的点点滴滴。
玄阳治理门下,一向有方,怎会教出一个不仅滥杀无辜、还如此愚蠢地留下铁证的徒孙?
“更何况,哪咤只是个七岁孩童,即便顽劣,又怎会无缘无故,隔着数万里之遥,精准射杀一位与其毫无瓜葛的石矶?”
疑点!
太多的疑点!
这看似铁证如山的背后,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这不象是一场意外,更象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哼!”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璀灿的上清仙光,直冲斗牛。
他不再去看那支箭,而是仰头看向了那虚无缥缈的命运长河。
“给本座……开!”
圣人一念,天地震颤。
通天教主调动全身圣力,想要强行推演这背后的因果,想要看看这震天箭射出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
当他的神念触碰到那段因果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那是一片混混沌沌、迷雾重重的景象。
在这迷雾之中,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有人强行扭曲了真相,更有一股至高无上的力量在镇压着一切窥探!
若是寻常杀劫,天机虽乱,却不至于如此晦涩难明。
能做到这一步,能让他这位圣人都看不清真相的……
唯有同级别的存在!
唯有圣人!
甚至……还有那天道!
“好!好得很呐!”
通天教主眼中的怒火并未消失,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只是这一次,他的怒火不再仅仅针对哪咤,而是转向了那无尽虚空中的某些存在。
他猛地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这是把本座当傻子耍吗?”
“若是没有鬼,何必遮掩天机?若是哪咤真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有圣人出手帮他掩盖?”
“不……这不是帮他掩盖。”
通天教主瞬间洞悉了真相,心中寒意大盛:
“这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这是有人在按着哪咤的手,逼他射出这一箭!”
“这是要借本座的手,去杀玄阳的人!是要逼我截教,与玄阳不死不休!”
一念至此,通天教主壑然开朗。
之前的种种愤怒,在这一刻化为了对幕后黑手的深深厌恶。
他不知道具体是谁干的,也许是元始,也许是西方那两个无耻之徒,甚至……可能有老师的影子。
但他很确定一点:
玄阳,也是被算计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