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夜色中七拐八绕，确认没有尾巴后，才驶回位于城郊废弃厂区的临时新基地。这里虽然还在改造中，但核心的生活区和操作室已经能够使用，隐蔽性和安全性远超之前的便利店。
郑一秋比我们稍晚一步到达，他气息有些急促，衣服袖口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但眼神依旧锐利。“那牛鼻子拂尘上有毒，沾了点阴煞，不碍事，已经逼出去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们不用担心。
众人聚在简陋但设备齐全的操作室里，百里辉已经开始调取夜探时我们身上传感器和无人机记录下的所有数据，包括能量读数、影像片段以及那十息间“透阴镜”窥探到的井下景象。
当那段模糊却充满压抑感的黑暗、挣扎的灰白面孔以及深处那团搏动的恐怖阴影影像被慢放和分析时，即使隔着屏幕，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能量频谱分析显示，井内充斥着高浓度的‘衰亡’、‘绝望’、‘惰性’波段，与生命能量光谱完全相反。”百里辉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那团核心阴影的能量属性更加纯粹，接近……‘熵增’的终极概念，或者说，‘规则层面的热寂倾向’。它在缓慢但持续地吸收、同化周围的负面能量，自身处于一种低活性的‘沉睡’或‘被压制’状态。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散发微弱的‘死寂侵蚀’场，影响周围环境。”
“这就是黑莲教崇拜的‘圣主’？或者说是他们试图沟通、供奉的‘归墟死寂’的某种具现化片段？”袁莱脸色发白。
“很可能只是某个更庞大存在的碎片，或者被他们用秘法从‘归墟’概念中剥离、束缚的一缕‘死寂意志’。”郑一秋沉声道，“用‘饲魔点’收集的暮气死念喂养它，维持其存在并可能试图缓慢壮大它。那口井，既是牢笼，也是祭坛。”
“他们养这么个东西到底想干什么？”金福禄忍不住问道，“就为了拜一拜？”
“绝不是简单的崇拜。”我思索着，“结合刘文的‘渡河’计划，这东西很可能是一种‘工具’或者‘催化剂’。‘意识同寂’需要什么？极致的死寂、规则的彻底终结。这团‘死寂阴影’，或许就是他们准备在关键时刻，用来冲击、污染、乃至覆盖现有世界规则的一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雏形，或者说是……‘种子’。”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育种’？”百里辉推了推眼镜，“在不同的‘饲魔点’培育这种‘死寂种子’，等待时机成熟，再集中起来使用？”
“或者，这些分散的‘种子’本身就是某个庞大阵法或仪式的节点。”郑一秋补充道，“当所有节点被激活，连成一片，便能形成覆盖性的‘死寂领域’，加速‘渡河’进程。我们便利店地下那个法棺，封的可能也是类似的东西，甚至可能是更高级、更完整的‘种子’或‘容器’。”
这个推测让操作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如果真是这样，黑莲教和刘文一伙的图谋，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系统、更加可怕。他们不是在漫无目的地制造混乱，而是在有计划、有步骤地构建一个足以埋葬整个世界的“死寂网络”！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袁莱握紧了拳头，“不能让他们再继续‘喂养’那东西了！”
“怎么阻止？硬抢？刚才那个道士就不弱，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更厉害的？而且强行动手，万一破坏了那口井的封印，让那玩意儿提前跑出来怎么办？”金福禄提出实际问题。
郑一秋摸着下巴，眼中闪着精明的光：“硬抢不行，但可以‘巧取’。他们不是靠收集暮气死念喂养吗？如果我们能切断或者污染他们的‘饲料’来源呢？”
“污染饲料？”我若有所思。
“对。”郑一秋点头，“那些老人的‘暮气’，来源于衰老、孤独、对生命的倦怠，以及可能被施加的某种精神暗示。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给那些老人送去一些‘生气’、‘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扰乱他们提供的‘饲料’纯度，会不会影响那‘种子’的‘食欲’和成长？甚至引发‘消化不良’？”
“这是个思路。”百里辉立刻调出那些老人的基础信息，“根据白天的观察和有限的档案，这些老人普遍独居，与社会联系薄弱。我们可以尝试伪装成社区志愿者、义诊医生、或者送温暖的社会组织，接触他们，通过赠送一些带有安神、补气成分的保健品、食品，或者组织一些简单的、积极的活动，潜移默化地改善他们的精神状态。混元茅山和正一道，应该都有一些温和的、适合普通人调养身心的食补或香薰方子。”
“这个我来办！”袁莱立刻应道，“我认识几个靠谱的药材商，也能配一些简单的安神香。混元茅山也有导引老人气血的按摩手法，可以借着义诊的名义传授。”
“但要小心，不能做得太明显，引起那些看守者的怀疑。”我提醒道，“最好分批分次，自然一点。”
“这是长期温和的手段，见效慢，但安全。”郑一秋道，“另外，我们还可以给那口井，加点‘料’。”
“加料？”我们看向他。
“井口的封禁符文，不是需要定期用特定液体‘描红’维持吗？”郑一秋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们想办法，把他们下次要用的‘描红液’，给换掉，或者掺点别的东西进去。比如……掺入一些强烈但性质相反的‘生机’物质，或者扰乱能量稳定性的‘乱五行’粉末。不用多，一点点，渗入符文核心，就可能引起封印的微妙失衡，或者干扰那‘种子’的吸收。做得隐蔽的话，他们短时间内可能察觉不到异常，等发现问题，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这需要知道他们更换‘描红液’的准确时间和方式，以及能接触到那液体。”百里辉道。
“所以要加强监控，特别是对那个道士的监视。”我接口道，“同时，百里，你研究一下井口那些符文的详细结构和能量回路，看看哪个节点最脆弱、最容易被微量杂质影响。福禄，想办法搞到一些我们需要的‘特殊添加剂’，要不起眼但有效的。”
金福禄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不就是给邪教圣水下毒嘛，这事儿刺激！”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这是‘技术性调整’。”郑一秋纠正道，但眼里分明也是赞同。
“另外，”我补充道，“我们也不能只盯着这一个点。既然推测可能存在一个‘死寂网络’，那么其他节点在哪里？刘文和莲媞、司曜辰他们，现在重点又在哪个方向？郑老板，秦怀河那边，还有郭祖那边，有没有新消息？”
郑一秋摇摇头：“怀河那小子那边还是断断续续，上次消息说在滇南追踪一个与古星图祭祀有关的邪脉，可能也与黑莲教有关，具体情况不明。郭祖和几位掌门还在全力推演镇渊井的加固阵法，这是当前重中之重，关乎亿万人安危。不过，我已经将黑莲教和‘饲魔点’的情况加密上报了，他们应该会有所留意。”
看来，短时间内，我们还是要靠自己，联合有限的盟友（如第九局），在老城区这个局部战场，与黑莲教的潜伏者展开一场隐蔽的较量。
“那就分头行动。”我总结道，“袁莱负责‘饲料净化’，辉哥负责符文分析和监控，福禄负责物资筹备，我和郑老板负责总体协调和应对突发情况。同时，请孙浩那边加强对那片区域的常规巡逻和名义上的‘安全检查’，给那些潜伏者施加心理压力，让他们不敢轻易有大动作。”
“记住，”郑一秋环视我们，“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现在就彻底摧毁那个节点或消灭那‘种子’——那可能引发我们无法控制的后果。我们的目标是：干扰、拖延、削弱。扰乱他们的饲养节奏，拖延‘种子’成熟的进程，削弱节点的稳定性。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也为郭祖他们解决镇渊井那样的大危机创造条件。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尽量抓出他们的尾巴，摸清他们的底细。”
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暗战，就此在老城区的迷雾中拉开序幕。我们如同小心翼翼的园丁，试图在毒藤蔓延的荆棘丛中，种下几颗微弱的、代表生机的种子，并给那毒藤的根系，悄悄掺入一点“异样”的肥料。
胜负难料，但我们必须去做。
窗外，东方渐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于隐藏在阴影中的双方来说，战斗，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