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凌风带着五艘大眼鸡、两艘西洋大船驶入了珠江口。
经过伶仃岛时,只见那艘暗夜之影号和英国人的鸦片船还在,事到如今他不禁又想打退堂鼓了,若是能吃下两艘洋船的货物,再卖出积存的所有白铅和可能的茶叶,那么这一次他至少能挣下二十万元!
若是还有空去一趟福建,让现在应该回去了的林家栋又通过走私船运来大量的外山小种,今年就有可能达到三十万元!
这还是算了各种名目繁多的规费的情况下得到的,否则四十万元也是有可能的。
船过虎门时立时就飞来两艘船。
一艘是粤海关衙门的测量、引水船,一艘则是虎门水师衙门的。
那天,有凌风的人协助,斯潘瑟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换好了桅杆,第三日一早就出发了,由于吴元猷不能走,连带苏兆荣也只能等着。
得知斯潘瑟不准备报官时吴元猷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他真报了官,那么按照谁发现谁处理的原则关天培肯定会让他处理——虽然他是来自崖州的水师游击。
这样的事情没有半点好处,但由于涉及到外夷,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麻烦,以前的吴元猷就处理过,不但没有沾上好处还惹了一身骚
而此时的凌风也隐隐约约记起来了,后来是关天培亲自处理此事,抓到了几个疍民,审讯后他们得到的银币最多一万元,绝没有斯潘瑟说的两万元那么多!
洋人往往夸大其词,以便借机向官府施压,最后从行商弄来赔偿了事。
但他既然不报官,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有苏兆荣在,这一次粤海关衙门的测量船还给了凌风一个合适的价格,两艘船一共只交了一千银币的丈量费,若是放在以往,一艘船就要一千元!
这就是大清收取进口税的方式了,当然了,出口还要再收一次,也就是说,进出口税加在一起正常来说两船货物在五千元左右。
不过,除了关税、商税,还有名目繁多的各种规费,比如这测量船要上船检查,除了朝廷明文规定的丈量费,也就是初步判定船只大小,还有诸如开舱费、关舱费、查验费等等,若是不熟悉粤海关的人,绝对会多到让你血本无归。
加之海关衙门各种灰色收费,以及打点各个衙门的费用,总费用绝对超过了10。
要知道,广州是此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中心,每年实际达成的贸易额肯定超过了两亿两,这还是雍正年间的统计,此时绝对超过了三亿两!
故此,名义上每年进入皇帝内库的只有一百五十万两,还不到总贸易额的1!
否则也不会孕育出像潘家、伍家那样财富都超过两千万两的巨富。
至于附在他们身上吸血的大小官员贪了多少就是一个秘密了,一个众所周知却又无法统计的秘密。
见到苏兆荣出面了,凌风便知道事情有戏了。
前来查验的水师虽然觉得奇怪,但他们还是上船检查了一番,他们只有检查违禁品的权利,圣玛丽亚号虽然装着硝石、铜锭等十分惹眼的物资,但这些东西也并非他一家做过,得知有人承销后也放了行。
有苏兆荣出面,他们能还以为是苏氏铁行承销的呢。
水师自然也有油水可捞,但显然比粤海关衙门的小得多,都是一些日常正常的孝敬,当然了,负责查验的虎门水师将领也会得到一个红包。
凌风发现负责查验的虎门水师将领换了,不是以前那个广州将军的亲信寿富了,而是一个绿营汉军。
“少行主”
粤海关的人是与水师衙门的人一起上船查验的,见状便介绍道:“这位是广东水师提督麾下提标右营守备,关大帅将虎门千总衙门升格为守备衙门,今后就是周将军负责了”
那人三十馀岁,短小精悍,站在船上纹丝不动,一看就是一个长期待在船上的好手。
“周国英”
凌风赶紧向他施了一礼。
原本他只是给寿富准备了一个五十银币的红包,为防不测,他还另外准备了一个,同样是五十银币,见状便将两个红包趁着施礼的当口塞入他的袖口。
只见周国英眉头略微皱了一下便收下了。
凌风心里暗喜。
“看来关天培的人也不是油盐不进,只要能收钱就好办”
突然想到一事。
“这周国英不就是后世在书上看到的被关天培派往阳江、澳门、香港调查哆啰吨号被劫案的那人吗?他很快就破了案,显然也不是庸才”
正好问一问暗夜之影号的事。
“咳咳,周大人,请问那帕西人的友谊号是如何处理的?”
友谊号就是暗夜之影号,前名是英文名,暗夜之影则是梵文,除了他几乎无人知晓。
周国英背着手。
“按照我大清规制,只要少行主缴纳了罚金,该船就可以继续贸易了,当然了,船上的违禁品是万万不可参与贸易的!”
凌风内心撇撇嘴。
“此时船上的鸦片早就被佛山艇会秘密运到各地了,再查下去肯定没有了”
唯一的好处是,只要他缴纳了罚金,此船就要重新选择贸易对象,而他凌风是绝对不会再沾惹了。
“不过,还要不要将他抢了?火枪大可通过旗昌洋行秘密运来,大可不必须通过强抢的方式,但此时已经通过张十八告知了张十五,那可是广东海面的头号大盗,人家可不会随便收手的”
“要不告诉他取消这次计划,我在贸易完成后再给他一两万银币作为补偿?”
圣玛丽亚号、哆啰吨号需要先驶向黄埔港,在那里将桅杆、火炮等卸下,完成贸易后才能再搬回去,虽然繁琐,但以清廷目前的能力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
而洋人们也只能忍耐,他们每年只来一次,只要能顺利将货物运到欧洲,起码就有三倍的利润,若是超过千吨的大船,一艘船的利润就超过一国的财政收入,比如那艘有名的瑞典船“哥德堡”号。
饶是如此,长期待在黄埔港,船上的水手也会生事,自从十三行开埠以来,杀死杀伤清人的事情层出不穷,朝廷也是烦不胜烦,但你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圈在船上,那样的话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粤海关在黄埔港设置了挂号口和税馆,还需要租贷货栈,这些事情自然由接洽的行商协助办理,凌风让杜成坐上了圣玛丽亚号为他们办理,在那里还要挂号排队报关、缴纳商税、堆场费,以及雇佣人手卸货搬货。
洋人若是初来乍到,绝对是两眼一抹黑,非得中国行商的人出面办理不可。
至于像凌风所带的五艘大眼鸡,以及所有从西江以及珠江各条支流过来的内河货船则需要停靠在虎门对岸的上横档岛,同样要缴税。
凌风自然不会理会此事,他让大眼鸡停在上横档岛,让林冠峰留在这里与杜成的人一起等侯缴税,自己带上了陈开、林凤祥、凌二十等二十人就在上横档岛雇了广州艇会的几艘快艇前往广州。
这种快艇也有一艘小纵帆,加之划桨,速度也很快,没多久就到了。
广州城所在的珠江北岸,最好的码头自然被官船占据了,十三行的码头则全部挤在西关,乍一看,西关码头层层叠叠堆满了船只,而广州城正对面的珠江口则是稀稀拉拉,专门停泊官船的天字第一号码头更是只有寥寥数船。
凌风他们的快艇显然比吴元猷的大眼鸡快得多,但他可不敢超过他,只让艇手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驶入真正的珠江,也就是东西走向的那一段时才加快了速度。
等到吴元猷的大眼鸡在天字第一号码头停好后,他还让快艇停了下来。
得知凌风还与一位水师游击相识,广州艇会的人也不敢造次,纷纷停了下来。
苏兆荣站在甲板上,指挥手下的人将已经装入木箱子的佛象搬上岸,见到驻足等侯的凌风时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但那吴元猷明显不同,他如今也只十九岁,却已经贵为水师游击,但对凌风在儋州海战中的表现很是认可。
他也站到了甲板上。
“凌兄,等我办完公事,必定会前往西关一趟,届时可要好好打扰一番”
凌风弯腰施礼。
“吴大人说笑了,届时可得让人提前知会。小弟我必定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吴元猷虽然出身行伍,还是以武勇一步步升上去的,但显然也读过书,听了微微一笑。
“一定!”
于是,广州艇会的艇手看向凌风的眼神又不同了,等到抵达西关码头后,他们还少收了一些艇费。
一路上大娘都是戴着周围围着轻纱的笠帽,都知道她是凌风的新娘子,但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有人还说起了闲话。
“听说以前的杜十娘不但长相出众,且满腹经纶,凌风迫于王公元的压力不得已娶了他的女儿,多半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丑女,故此一直戴着面纱”
凌风听了后也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更是坐实了他人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