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杜松子酒”
“杜松子酒?那有什么特别的?”
“不不不”
费利佩笑道。
“这可是一种药酒,能够治疔某种病症的特效酒”
凌风心里一动。
“那里面是否添加了金鸡纳霜?”
“嘘”
费利佩紧张地看了看左右。
凌风笑道:“听闻法国人已经从金鸡纳霜里提取了奎宁,此物的须求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有何紧张的?”
费利佩大骇,他显然没想到一个遥远的东方人竟然还知道这个,赶紧说道:“提取奎宁需要大量的浸膏,产量极低,大部分欧洲人使用的还是金鸡纳霜树皮”
凌风暗忖:“时下硝石、铜锭都是大清的紧俏物资,若是将其吃下,怎么着也有一倍的利润,不过像铜、硝石这样的物资朝廷也看管甚严,多半要经过苏氏铁行,但无论如何也有五成的利润”
“再加之金鸡纳霜,一倍的利润肯定有”
便道:“东生行因为卷入鸦片贸易被罚了巨额资金,眼下肯定没有实力将你的货物吃下,不如都交给我的永利行”
费利佩显然也不是傻子,“你能直接与我交易吗?”
凌风摇摇头,“我的永利行也是挂在广利行下面的,不过我的姑母是广利行行主令人尊敬的主母,问题不大”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需要广州、佛山两地查找下家,就算是紧俏物资,销售周期恐怕也要一个月以上。
由于涉及到硝石、铜锭,还需要在粤海关衙门缴纳一笔不菲的押金,这押金也是按照货值来计算的,起码要五万银币,一想到这里他的头便大了起来。
只见舱门打开了,叶雄的胖脸出现了,肥硕的胖手还捂着鼻子。
“到了”
“铁炉港?”
“不错”
原来按照两人的约定,这趟行程先去铁炉港,然后再经山道前往田独铁矿,最后回到三亚港。
船只靠岸后,凌风对费利佩说道:“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费利佩显然还有些尤豫,“东生行果然不行了?”
凌风哼道:“你若是不相信,大可自行前往广州,你是知道的,杜松子酒、铜锭也就罢了,但硝石可是严管品,没有熟悉的行商办理手续没有个三个月以上时间是不成的”
“三个月?”
眼下已经是七月份了,届时岂不是已经是北风大起的秋冬季节了?
费利佩一咬牙,“如果行主能够承销三成的货物,并提前结了货款,那么就就让给你”
“三成的货物?我明白了,你身上没有现钱了,想用这笔款项提前采买茶叶、丝绸,是不是?”
费利佩讪笑道:“不错”
“那你三成的货物价值多少钱?”
“亲爱的查尔斯,我刚才说过,我这批货物最少值三十万银币!”
“十万现银?”
“不不不,不是银块,银币就行了,西班牙、墨西哥都行,实在不行美国佬的也行”
叶雄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劝道:“少行主,你是不是想吃下这批货物?我劝你慎重考虑,那里面还有严管品,一个不慎便又是一场劫难!”
凌风点点头,“此事我只是有初步的打算,到时候再说”
费利佩坐着快艇回去了,而凌风则在叶雄的陪同下带着林凤祥等人踏上了铁炉港码头。
甫一踏上这处简易的码头,他不禁惊呆了。
铁炉港是一个深处内陆的港湾,外面有一条狭窄的水道与大海相连,说是港湾还不如说是内湖,虽然不大,但沿岸加起来也有十几里长,岸边密密匝匝起着各种屋子。
大部分都是窝棚,少量砖瓦房夹杂其间,正北面则有一座两进的小院,周围也稍显开阔一些,举着望远镜一看,“铁炉港巡检司”的旗帜便映入眼底。
再远处些,同样密密匝匝开启了几十座窑炉,将半个铁炉港湾的上空熏得黑乎乎的。
“这里面可有我家的炉窑?”
“没有,都是移民所有,不过这里的铁料品级虽然不如田独的,但也差不多了,我会定期来收购,我家的窑炉就近设在田独铁矿附近”
凌风观看了一阵,“我明白了,象他们这样的炼法,大部分显然不是卖给你的,而是炼成后打制铁锅、菜刀等物,然后发卖到山中黎区去”
叶雄点点头,“不过通往黎区的商道同样握在我家手里,他们还是绕不开”
“因为王公元?”
“不错”
众人开始沿着港湾土路朝正北走去,没多久前面就来了一人。
穿着大清最低一级的武官服饰,没戴帽子,辫子有些凌乱了,三十馀岁,一脸谄笑着小跑着来到了他们面前。
“叶掌柜,您来了?怎地不提前通知一声?”
叶雄略微点了点头,指着凌风说道:“这位就是接替杜老爷的我家行主,凌风,你叫他凌少就行”
又对凌风说道:“这位就是铁炉港巡检司巡检,洪庆,洪大人”
洪庆笑道:“大人可不敢当,叫我洪班头即可”
叶雄笑道:“少行主,他以前是崖州衙门班头,后来升到此地担任巡检”
凌风点点头,“见过洪大人”
洪庆一手拉着叶雄一手拉着凌风就往巡检司衙门走去。
坐定后,洪庆拍了拍手,一个兵丁端来一壶茶。
“叶掌柜,新到的徽州猴魁,我今日也是第一次喝,尝尝”
凌风心里一动。
“可是东生行运来的?”
洪庆点点头。
“十三行中,就是他家专司经营徽茶,除了他家还有谁?”
原来,十三行大行商中,除了福建帮、广东帮,第三大帮就是徽商了,他们几乎拢断了安徽、浙江一带的绿茶买卖,而广州的茶叶贸易中,除了红茶,就属徽茶最吃香,刘东生的东生行就是因为这个崛起。
不过,自从他家破产后便没有那么实力拢断徽茶贸易了,同文行潘家、怡和行伍家分走了大部分徽茶。
琼州岛贸易,很少有十三行的行商愿意做,除了杜善长便是东生行了。
凌风突然想到一事。
“上次琼州府城的掌柜杨笠说起前不久有行商想夺取杜家在崖州的产业,除了东生行还能有谁?”
又想到一事。
“东生行虽然不行了,但按照我从后世看到的消息,他家才是与英国人深度勾结大肆贩卖鸦片的行商,这样的人显然不会将财富全部放在广州一地,他家还有下南洋贸易的资格,没准早就是狡兔三窟,处处设点了”
“对了,他肯定早就将大本营迁到英国人控制的新加坡了,若是能在崖州拥有一个据点,那么无论是做正经生意还是做走私生意都不错”
“东生行现任行主是刘东生的长子刘承澍,但此人一度因为鸦片问题被关入大牢,后来还被发配新疆,其弟刘嘉澍一度接手,刘承澍回来后此人便消失不见了,可惜刚到这里时并未详细问起此事”
“少行主?”
此时洪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凌风这才尴尬地端起了茶杯。
一边喝茶一边又是浮想联翩。
“此人多半是前任知州的人,那知州因为张红须一案被罢职,而又有消息传出要让王公元接替巡检一职,作为长期与崖州同知杜文典关系密切的叶雄显然被这厮瞧上了,否则他的位置肯定不保”
“这才不惜官面低声下气巴结一个商人掌柜”
果然,茶过三巡,洪庆谄媚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掌柜,那件事?”
叶雄看看凌风,笑道:“眼下我行行主来了,他的话可比我管用,巡检大人何不求他?”
洪庆刚才显然没有将一位才十五岁的少年放在心上,若没有叶雄在侧或许也不会如此客气,听了此话顿时说道:“眼看就要中午了,二位不如就在寒舍将就一下,二位稍后,我去去就来”
等洪庆走了,叶雄小声说道:“此人祖上也是来自同安县,不过却因为在抗击海盗时展现出来的武勇被前任知州看上,让他当了捕班班头,后来又升任巡检,时下赏识他的知州不在了,他自然是岌岌可危”
凌风点点头,“杜大人准备换人?”
叶雄笑道:“有王公元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换的?不过他显然不知,还想托请我关说杜大人呢”
“这么说他与杜大人关系不佳?”
“那是自然,他是前任知州的人,而杜大人的势力知州岂能不知?肯定大力打压,作为他的狗腿子岂有不帮腔的,自然得罪了杜大人”
凌风问道:“这铁炉港看来也没多少油水嘛,为何对这样一个位置看得这么重?”
叶雄摇摇头,“不然,琼州府的巡检司往往兼着厘金局,往来商船也不少,特别是飓风时期,崖州港口也很难停船,而铁炉港深处内陆,风浪较小,多半会驶到这里来”
“不过一旦驶入就需要缴纳规费,官府并没有任何经费给巡检司拨下,全靠彼等自筹,这些人岂有不大力勒索的?虽然油水不大,但在崖州地界也算是不错的地方,别的不说,每年一千两还是有的”
“这么说移民也不都是向着杜家的?”
“那是自然,若是几万人都向着杜家,琼州府岂会不知?届时就算崖州不出面琼州府也会出面的,你也见到了,铁炉港到三亚一带,艇会是一家,冶匠也有冶会,渔民还有渔会”
“这么多营生,自然也有大车行、武行、力夫行,麻雀虽小肝胆俱全,都是向佛山学的”
“杜家明面上只占了田独铁矿,以及收购部分物资,除此之外并无出奇的,若是崖州内外都被我家关联上了,官府早就下手了”
正说着,洪庆回来了。
“二位,这边请,都是刚刚从海上回来的渔民新捕的新鲜海货,弄了三成鱼生,三成红烧,三成清蒸,前几日得了几瓶来自洋商的美酒,就等着二位大驾光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