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殿内朱元璋那充满了无限向往的叹息声还在绕梁不绝。
这位开国皇帝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编织的美梦里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于“想入非非”的幸福红晕。
“老四啊你琢磨琢磨。”
朱元璋一边搓着手一边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唾沫星子乱飞。
“要是思汗在咱把那大都督府往他手里一交把那户部的烂摊子往他桌上一堆咱是不是就能领着你娘,去钟山脚下种种菜,带带孙子了?”
“要是思汗在咱那标儿哪怕性子软点有这根定海神针杵着谁还敢炸刺?谁还敢欺负孤儿寡母?”
“哪怕是以后到了你大侄子允炆那一辈”
听到“允炆”这两个字一直站在旁边当木桩子、默不作声的燕王朱棣,突然就象是被一根看不见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屁股浑身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那一瞬间一股凉气顺着他的尾椎骨滋溜一下窜上了天灵盖把他刚才看戏时生出的那点热血浇了个透心凉。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幕上那个已经渐渐淡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还在那儿畅想未来的老爹。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老爹这个美好的假设里忽略了一个最要命也是对他朱棣来说最恐怖的问题。
如果思汗真的在洪武朝或者更准确地说如果思汗活到了建文朝成了那个大侄子朱允炆的顾命大臣,那他朱棣还会有戏吗?
朱棣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是他原本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的“宏图霸业”此刻却在思汗这个变量的介入下变成了一场场滑稽的噩梦。
画面里建文帝削藩的旨意刚下。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装疯卖傻在大街上抢行人的饭吃甚至趴在猪圈里吃猪屎以此来麻痹朝廷的耳目争取起兵的时间。
可如果对手是思汗呢?
朱棣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正趴在猪圈里满嘴污秽地装疯而思汗就穿着那身青布长衫手里端着紫砂壶笑眯眯地站在猪圈外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个老妖怪甚至可能还会贴心地递给他一双筷子然后淡淡地说一句:
“王爷慢点吃别噎着。这猪屎不够的话老臣再让人去给您拉一车来。”
“您接着演老臣看着呢。”
“呕——”
朱棣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装疯?
在那个把人心算计到骨子里的老狐狸面前装疯?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找死!
只怕他这边刚装疯那边思汗的锦衣卫就已经带着毒酒上门了理由都是现成的“燕王疯病发作暴毙于猪圈体面下葬”。
连造反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运气好真的让他把兵起在那了。
可然后呢?
他面对的将不再是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李景隆,也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建文帝。
而是思汗!
是一个能用三万新军,把瓦剌十万铁骑轰成渣的战争狂人!
是一个能坐在龙椅上喝茶谈笑间就把几千叛军灭得干干净净的阴谋祖宗!
朱棣几乎能想象到两军对垒的场景。
他这边还在苦哈哈地动员将士说什么“奉天靖难”、“清君侧”。
那边思汗可能连面都不用露直接挥挥手几百门红衣大炮加之几千杆燧发枪就能把他那点引以为傲的燕山铁骑轰得连渣都不剩。
什么“靖难之役”?
什么“永乐大帝”?
在那位爷面前,统统都是笑话!那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是一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呼……呼……”
朱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顺着脸颊流进了衣领里冰凉粘腻。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这不仅是对强者的敬畏更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对于那种“全知全能”掌控力的恐惧。
思汗就象是一座大山,一座连仰望都让人觉得脖子酸的大山死死地压在他那个刚刚萌芽的野心之上把它碾得粉碎。
“老四?老四?”
朱元璋正说得兴起一回头,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正脸色惨白地发着呆浑身还在微微发抖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咋了?发癔症了?咱问你话呢!”
老朱不满地踹了他一脚“咱说要是思汗在这大明得是个什么光景你抖什么抖?”
朱棣被这一脚踹回了魂。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自家老爹。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要剥皮实草的老爹比起天幕里那个总是笑眯眯喝茶的老头简直是太慈祥、太可爱了。
至少老爹的喜怒都在脸上。
而那个思汗他的刀藏在笑里藏在茶里藏在你根本看不见的地方。
“爹……”
朱棣咽了口唾沫声音虚得象是刚生了一场大病带着一股子劫后馀生的庆幸。
他伸出手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认怂后的释然。
他凑到朱元璋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掏心窝子的语气,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爹您就别想了也别做那个梦了。”
“他要是真在咱那个时候真成了大侄子的太傅”
朱棣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天幕上那个渐渐消失的名字苦笑了一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后世史官惊掉下巴的大实话:
“——借我十个胆子我也肯定不敢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