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这次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把“上帝视角”开到了极致。
画面不再局限于南宫那个破败的小院子,而是象一只无孔不入的幽灵钻进了一间深埋地下的密室。昏暗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出四张早已扭曲变形的脸。
这场决定大明命运的“夺门”大戏主演们终于到齐了。
坐在上首的,是那个衣衫褴缕却硬撑着皇帝架子的朱祁镇;左边是一脸阴鸷、眼中闪铄着复仇鬼火的徐有贞;右边是满身酒气、按刀而坐的武清侯石亨。
而最后走进来的那个身穿蟒袍面白无须笑起来象只老猫——大太监曹吉祥。
这四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群魔乱舞图”。
“诸位既然都坐到了这条船上那就别藏着掖着了。”
徐有贞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那双枯瘦的手在桌案上摊开一张早已画好的皇城布防图指尖在上面狠狠划了一道线。
“思汗那个老匹夫现在把持朝政连皇帝都被他驯得跟条狗一样。咱们要想翻身,就只有一条路——兵变!”
“兵变?”曹吉祥尖着嗓子笑了两声,手里把玩着一串玉佛珠“徐大人说得轻巧。现在九门提督是思汗的人锦衣卫也是思汗的人就连神机营都在于谦手里攥着。咱们拿什么变?拿头撞吗?”
“曹公公莫慌。”
石亨猛地把一口酒喷在地上,狞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柄“老子虽然被夺了兵权但在京营里混了这么多年那帮杀才还是认我这张脸的!只要有了名义老子振臂一呼拉起几千死士不成问题!”
“名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朱祁镇身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上皇此刻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名为“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缓缓站起身,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血书猛地拍在桌子上。
“朕就是名义!”
朱祁镇的声音嘶哑却透着股令人心悸的狠劲“只要你们能把朕送进奉天殿朕向你们保证!事成之后徐有贞入阁拜相石亨封国公世袭罔替!至于曹伴伴……”
他看着曹吉祥眼中满是许诺“王振当年有的朕都给你!王振没有的朕也给你!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都是你的!”
“哎哟那奴婢可就先谢过万岁爷了!”曹吉祥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褶子像菊花一样绽开。
“好!”
徐有贞猛地一拍桌子眼里的光亮得吓人,“既然太上皇有此决心那咱们就干了!正月十六趁着百官朝贺咱们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把思汗那老贼的人头挂在午门上让天下人都看看跟咱们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干了!”石亨拔出刀狠狠砍在桌角上“老子早就想尝尝那老匹夫的血是什么味儿了!”
四只手在昏暗的密室里紧紧握在了一起。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神不知鬼不觉的惊天密谋以为自己在黑暗中编织着一张足以吞噬天下的巨网。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露出的每一个贪婪表情甚至连曹吉祥抠鼻孔的小动作,都被天幕那高清的镜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直播给了两个时空的亿万观众。
……
洪武朝,奉天殿。
朱元璋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他现在的状态更象是气极反笑。
他指着天幕上那四个正在歃血为盟的“乱臣贼子”转头看着同样一脸呆滞的满朝文武笑得比哭还难看。
“瞧瞧都瞧瞧。”
“这就是咱大明的‘栋梁’?一个想当皇帝想疯了的废物,一个心术不正的文人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兵痞还有一个没卵子的家奴。”
老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这平静下面压着的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们居然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在干一番大事业?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就象那戏台上的猴子,屁股红彤彤的露在外面,正给全天下人演笑话吗?”
“尤其是那个曹吉祥!”
朱元璋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御案指着曹吉祥那张谄媚的脸咆哮道:“王振那个狗东西才死了几年?啊?这才几年!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想当祖宗的太监?咱立的‘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牌,是被他们拿去烧火做饭了吗?!”
“思汗呢?思汗在干什么?!”
老朱急得在殿上团团转恨不得自己钻进屏幕里给这帮人一人赏一刀,“人家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都商量好怎么分他的肉了他怎么还在那儿装死?!动手啊!给咱劈死这帮王八蛋啊!”
……
正统朝定国公府。
相比于朱元璋的暴跳如雷这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书房里没有点太多的灯只有一盏孤灯在风雪夜里摇曳。思汗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雨前龙井神情慵懒得象是一只刚睡醒的老猫。
天幕的光芒通过窗棂洒进来映照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将他的表情衬托得愈发深不可测。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跪在一旁,看着天幕上的画面手里的刀柄都被汗水浸透了。
“公爷……”马顺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气“他们……他们竟然定在了正月十六!那是陛下祭祖的日子啊!要不要卑职现在就带人去把这个耗子窝给端了?那个曹吉祥就在宫里只要您一句话卑职这就去拧下他的脑袋!”
“急什么?”
思汗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浮叶抿了一口发出惬意的叹息声。
“马顺啊你不懂戏。”
他放下茶盏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透出一股子让人如坠冰窟的寒意。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站在云端俯瞰蝼蚁的、绝对的傲慢与掌控。
“这出戏才刚唱到高潮部分。这几个丑角儿演得正卖力呢咱们要是现在就上去把台子拆了岂不是姑负了他们这番‘苦心’?”
思汗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天幕上那四个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的蠢货。
徐有贞正在畅想入阁拜相的风光石亨正在擦拭着他的宝刀朱祁镇的眼里满是对皇位的渴望。他们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思汗的预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料的还要精彩还要丑陋。
“让他们演。”
思汗的声音轻柔得象是窗外的飞雪却带着一股子透入骨髓的嘲讽。
“不仅要让他们演还要给他们搭最好的台子给他们配最好的灯光。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骗过了天下人真的掌握了命运的咽喉。”
“只有让他们爬到最高处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摸到那个位置的时候”
思汗伸出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仿佛握碎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那时候再把梯子抽走摔下来的声音才最好听。”
马顺看着自家公爷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狠角色在公爷眼里不过是几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因为从一开始剧本就是公爷写的。
思汗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玩味和嘲讽的笑容对着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徐有贞轻声自语道:
“演。”
“——继续演。”
“我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