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祁钰为了废立太子那点破事被思汗按在地上摩擦吓得缩在乾清宫里当鹌鹑的时候紫禁城最偏僻阴冷的角落——南宫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死寂。
这里是被整个大明遗忘的角落。
墙头被加高了三尺灌了铅水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为了防止有人藏匿院子里原本那几棵百年老树早就被思汗一声令下给砍了个精光光秃秃的树桩子上落满了积雪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绝望的死气。
朱祁镇就坐在这片死气里。
他身上那件曾经像征着无上尊荣的衮龙袍,早就磨得发了白袖口还沾着不知道哪顿饭留下的油渍。这位曾经的“大明战神”如今看起来就象个刚从牢里捞出来的老帮菜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阴鸷和神经质般的警剔。
“皇爷,天冷您回屋歇着吧。”
贴身太监哈铭手里捧着个缺了口的炭盆哆哆嗦嗦地凑过来。那炭盆里的火苗子跟它的主人一样半死不活稍微有点风就能给吹灭了。
“歇着?朕都在这儿歇了八年了!再歇骨头都要烂在泥里了!”
朱祁镇猛地回头声音嘶哑得象是破风箱。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眼神里那股子怨毒简直能把门板烧穿。
“外面什么动静?朕好象听见前朝闹起来了?”
哈铭叹了口气,把炭盆放下苦着脸说道:“皇爷,您就别操心了。奴婢听送饭的小太监嚼舌根说是当今……那位想动太子的位置结果被定国公爷连夜进宫给骂了一顿现在正吓得六神无主呢。”
“哈哈哈!好!骂得好!”
朱祁镇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在雪地里来回踱步象是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疯狗。
“朱祁钰啊朱祁钰你也有今天!你以为当了皇帝就能翻身?在那个老不死眼里你跟朕一样都不过是一条随时可以换掉的狗!”
他笑得喘不上气最后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但这……是朕的机会。”
朱祁镇猛地收住笑声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无比。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碎银子那是他这几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全部家当。
“哈铭今晚是不是那个姓刘的百户值夜?”
哈铭吓了一跳赶紧捂住朱祁镇的嘴:“皇爷!您可别乱来!那锦衣卫是思汗公的亲兵,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屁的亲兵!”朱祁镇一把推开他眼中闪铄着赌徒最后的疯狂“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思汗搞新政断了多少人的财路?那个刘百户家里欠着赌债朕早就打听清楚了。只要给钱别说是开个门缝就是让他叫朕亲爹他都干!”
“去!把这个给他!”
朱祁镇把碎银子塞进哈铭手里咬牙切齿地说道:“告诉他朕要见一个人。只要他能把那人放进来朕要是能翻身许他个世袭锦衣卫指挥使!”
……
深夜北风呼啸。
大雪像扯碎的棉絮一样漫天乱飞,正好掩盖了一切罪恶的痕迹。
南宫那扇平日里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侧门竟然真的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那个值夜的刘百户,揣着碎银子心虚地往四周瞄了几眼然后对着黑暗中招了招手。
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象个幽灵一样迅速闪了进去。
南宫的偏殿里,连灯都不敢点只有那个破炭盆发出微弱的红光。
朱祁镇坐在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木棍,那是他用来防身的武器。他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既兴奋又恐惧。
“你是谁?”
看着那个站在面前、浑身散发着寒气的黑影朱祁镇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强装的镇定。
那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摘下了兜帽。
借着炭火的微光朱祁镇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瘦削、阴沉长着一双三角眼的脸。这人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看起来就象是一条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朱祁镇愣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睛:“朕记得你……你是翰林院的那个”
“罪臣徐有贞原名徐珵。”
那人掸了掸肩上的雪花声音有些尖细,透着一股子被压抑了许久的怨气“当年土木堡之变微臣提议南迁被思汗那个老匹夫当众羞辱断了仕途,不得不改名换姓,苟活于世。”
徐有贞。
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大明官场简直就是个笑话。自从被思汗当众骂成“误国之贼”后,他虽然靠着钻营投机混回了官场却一直被死死压在底层,连个象样的实权都捞不到。
他恨思汗恨入骨髓。
朱祁镇眼中的警剔稍微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同类”的默契。
“原来是被那个老贼害过的苦命人。”朱祁镇冷笑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木棍“你深夜潜入南宫就不怕被思汗发现了把你剥皮实草?”
“怕?当然怕。”
徐有贞往前走了一步那双三角眼里闪铄着野心的鬼火,“可微臣更怕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当个只能在阴沟里爬行的臭虫!思汗如今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被他当孙子训,我们这些人除了等死还有什么出路?”
他看着朱祁镇,那眼神不象是在看一个落魄的废帝倒象是在看一件奇货可居的宝贝。
“太上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朝堂之上看似思汗一手遮天实则暗流涌动。朱祁钰那个蠢货虽然怂了,但他想废太子的心还没死。而那些被思汗的新政搞得倾家荡产的官员、勋贵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只缺一个带头的人。”
徐有贞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有诱惑力象是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思汗老了他太自信也太狂妄。他以为只要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却不知道人心里的恨是杀不完的。”
朱祁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你有办法?”
“微臣没那个本事跟思汗硬碰硬。”
徐有贞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他缓缓弯下腰对着这个落魄潦倒的太上皇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但微臣知道谁有兵谁有恨谁敢把天捅个窟窿。”
他单膝跪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朱祁镇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上皇朝局已乱人心思变。”
“您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