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的书房里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可跪在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冰窟窿里,连骨髓都被冻透了。
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那份刚刚整理出来的抄家清单。那几页薄薄的宣纸此刻在他手里重得象是一座山,压得他两条骼膊止不住地打摆子。
“公爷”马顺的声音干涩得象是在砂纸上磨过“陈循家产清点完毕。现银一千二百万两黄金八十万两折色银三千万两古董字画、田产地契、铺面房产……总计……”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象是要吐出什么要命的毒药:“约合白银八千一百四十三万两。”
报完这个数马顺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八千万两!
这哪里是钱?这是大明朝被挖空了的血肉!把国库填满还能再溢出来两回!他干了一辈子锦衣卫手里过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面对这么庞大的数字他还是怕了。这不仅仅是贪腐,这是要亡国啊!
思汗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漫不经心地盘着两颗包浆厚重的狮子头。
听到这个数字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张苍老却红润的脸上没有马顺预想中的震惊,也没有暴怒甚至连一丝嘲讽的笑意都没有。平静得就象是在听管家汇报今天晚饭买了二斤猪肉花了八十文钱。
“恩知道了。”
思汗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份清单。他翻得很慢,一页一页地看神情专注得象是在欣赏一副名家字画。
马顺偷偷抬眼瞧了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公爷这反应太反常了。要是拍案而起,那是雷霆之怒;可这种死水一般的平静,才是真正要杀人的前兆。
“马顺,你觉得多吗?”思汗突然开口随手将那份价值连城的清单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
火舌瞬间卷了上来贪婪地吞噬着那写满罪恶的纸张。火光映在思汗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回公爷多!多得吓人!卑职……卑职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多钱。”马顺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的冷汗滴在金砖上摔成了八瓣。
“多?”
思汗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雕花的窗棂。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屋里的暖意也吹得马顺打了个激灵。
“这也就是在大明这帮读书人还没进化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最高境界。要是换了宋朝,这点钱还不够蔡京过个生日的。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一股子让人骨髓发冷的寒意:“在大明这就是找死。他们不仅是在挖大明的墙角更是在打老夫的脸。”
思汗转过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象是踩在马顺的心尖上。
“咱们这位陈阁老平日里装得两袖清风,吃个豆腐都要把葱花挑出来心疼半天。结果呢?家里藏的金子能把紫禁城的地砖都换一遍。这叫什么?这就叫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恶心真他娘的恶心。”
思汗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饱蘸浓墨。
马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公爷,那陈循怎么处置?是不是先关进诏狱等皇上”
“皇上?”
思汗回过头眼神象两把刚磨出来的刀子扎得马顺心里发慌:“这种时候你还指望那个只会盖章的皇帝拿主意?指望他去跟那帮满嘴仁义道德的文官扯皮?”
“马顺你记住。这大明的官场就象个长满蛆的烂肉。光剜掉陈循这一块是没用的那帮虫子早就钻透了骨头。得下猛药得刮骨,得让他们知道伸手必被捉,伸手必被剁!”
他手中的毛笔重重落下力透纸背一个杀气腾腾的“杀”字跃然纸上。墨汁淋漓,宛如刚流出的鲜血。
马顺看着那个字只觉得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知道京城的天,要变了;大明的地,要被血染红了。
“这次抄家只不过是个开始。陈循倒了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王循、李循。他们以为老夫老了提不动刀了?以为老夫搞新政,就得求着他们办事不敢动他们?”
思汗冷笑一声将毛笔狠狠掷在地上墨汁溅了一地。
“他们想错了。老夫不仅要动,还要动得让他们下辈子投胎都得做噩梦!”
他仿佛看到了天幕另一端那个暴跳如雷的朱元璋那个恨不得将贪官剥皮实草的开国皇帝。那一刻两颗跨越百年的灵魂在对贪腐的极度痛恨上,达成了某种血腥的共鸣。
思汗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淡仿佛接下来的话不是要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而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传我的令锦衣卫和东厂即刻全体出动,封锁九门,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京城之内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彻查。不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所谓的清流名士哪怕是孔圣人的徒子徒孙只要屁股不干净都给老夫揪出来。”
马顺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公爷牵连太广怕是会引起朝局动荡啊……真的要……”
思汗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磕哒”一声脆响。他死死盯着马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道血腥的命令:
“凡贪腐银两超过一万两者不必上报不必审讯也不必讲什么律法流程。”
“——全部都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