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完血的也先在床上躺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想了很多。
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窝火。
他可是草原的狼主!
怎么能被一个汉人老头拿捏得死死的?
“不行!”
也先猛地从虎皮榻上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
“老子不能就这么认栽!”
“漫天要价还不许老子落地还钱了?”
他一把抓过身边的亲卫恶狠狠地吼道:
“去!”
“再去大同关下喊话!”
“告诉那个姓于的还有那个姓思的!”
“别给脸不要脸!”
“三日之内要是看不见清单上的一半不三成物资!”
也先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手掌重重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老子就撕票!”
“老子就把那个朱祁镇的脑袋砍下来挂旗杆上风干!”
“我看他们还要不要大明朝的脸面!”
这招叫做破罐子破摔。
也是也先最后的倔强。
他赌的是,汉人最重面子,最重正统。
哪怕是只为了那张皮他们也不敢真让太上皇死在蛮夷手里。
然而。
这一次。
他注定又要输了。
而且输得比上次还要惨,还要彻底。
仅仅过了一天。
大明那边的回信就送到了。
不是圣旨。
不是国书。
甚至连张象样的纸都没有。
就是一个负责传话的边关小校骑着马慢悠悠地晃到了瓦剌营前。
隔着一条壕沟。
那小校也不下马就那么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对着这边喊道:
“喂!对面的!”
“我家思汗公说了听到了你们的诉求。”
瓦剌的传令兵一听心里一喜。
难道有戏?
这是要讨价还价了?
赶紧问道:“怎么说?是不是答应给钱了?”
那小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然后清了清嗓子极其敷衍又极其精准地复述了思汗的原话。
“我家太傅说了。”
“哦?要撕票啊?”
“好事啊!”
“那就麻烦也先大汗动手的时候利索点别让太上皇受罪。”
“另外……”
小校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极其嫌弃的表情。
“处理得干净点。”
“尸骨什么的就不用送回来了。”
“太脏。”
“怕弄脏了咱们大明的地界。”
说完。
那小校根本不管对面瓦剌人是什么表情。
调转马头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就走了。
只留下瓦剌的传令兵站在寒风中彻底凌乱了。
……
中军大帐。
当这几句话一字不差地传进也先的耳朵里时。
“咣当!”
他手里刚刚端起来的药碗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药汤溅了一脚他却毫无知觉。
整个人象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傻了。
彻底傻了。
也先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想过大明会愤怒会谴责会讨价还价。
甚至想过他们会出兵来抢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
对方的反应竟然是无所谓?
甚至还有点期待?
“太脏不用送回来了”
这几个字就象是几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也先的脸上抽得他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作响。
那可是皇帝啊!
那是大明朝的太上皇啊!
在那个老东西眼里竟然就是一团垃圾?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也先的全身。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他手里的这张“王牌”。
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王牌。
而是一张废纸!
甚至是一个累赘!
思汗巴不得他撕票呢!
只要朱祁镇死了那个新皇帝的皇位就坐稳了大明朝廷就再也没有隐患了!
到时候他们不仅不用出一分钱还能打着“为君父报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发兵灭了瓦剌!
“毒……”
“好毒的心肠啊!”
也先浑身剧烈地颤斗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以为自己是狼。
结果对面坐着一只成了精的老虎!
他想拿人质换钱。
人家却想借他的刀杀人!
而且杀人还要诛心!
“大汗……那……那咱们还撕票吗?”
旁边一个不知死活的亲卫,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撕你娘的头!”
也先猛地跳起来一脚把那个亲卫踹翻在地。
“杀了朱祁镇咱们连根毛都捞不着!还得等着被大明灭族!”
“这个烫手山芋……咱们还得供着!还得求着人家收回去!”
也先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
他看着帐顶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他就不该去招惹那个大明。
更不该去招惹那个叫思汗的老魔鬼。
那个老家伙根本就没有把“皇帝”当回事,更没把他也先当个人。
在他眼里。
这就是一场生意。
一场冷酷到极点的生意。
“我……我错了……”
两行浊泪顺着也先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庞滑落。
他捂着胸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真的错了啊!”
“我为什么要捡这么个爹回来养着啊!”
“不仅得管饭还得倒贴钱把他送走!”
“这他娘的还有天理吗!”
也先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知道。
这次他是真的要砸锅卖铁把全族的裤衩子都当了。
才能把这尊“瘟神”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