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战局已定。
当石亨率领的数万铁骑,如同两把烧红的钢刀狠狠地插进瓦剌大军那毫无防备的后背时这场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腹背受敌。
这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最致命的噩梦。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一群被压抑了太久、渴望复仇的大明猛虎;而他们自己,却是一群早已被严寒、饥饿和恐惧折磨得濒临崩溃的惊弓之鸟。
“崩了!全崩了!”
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首领率先发出了绝望的哭喊扔下手中的弯刀调转马头就开始乱撞。
这一跑就象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瓦剌战阵瞬间土崩瓦解!
数十万大军象是一群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战场上互相践踏、推搡。有人想往前冲有人想往后跑有人被受惊的战马踩成了肉泥有人被自己人的刀误伤倒地。
哭喊声、咒骂声、马嘶声汇成了一股绝望的洪流。
也先骑在马上双眼赤红手中的金刀不停地挥舞接连砍翻了几个想要逃跑的亲信,试图用鲜血来止住这股溃败的颓势。
“不准退!谁敢退老子砍了谁!”
“顶住!给我顶住!”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嘶哑得象是个破风箱。
可是没用了。
兵败如山倒。
在这股滔天的溃败浪潮面前他这个所谓的“草原霸主”渺小得就象一粒尘埃。
“大汗!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掉了!”
几个浑身是血的怯薛亲卫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拽住了也先的马缰绳。
“明军的骑兵已经杀穿了中军那个叫石亨的疯子正带着人往这边冲呢!”
也先猛地回头。
通过漫天的飞雪和硝烟他看见了那个让他魂飞魄散的身影。
石亨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明将领正挥舞着马槊象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两人的目光隔着乱军遥遥对上。
石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眼神就象是屠夫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猪。
也先浑身一个激灵那股子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寒气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狂傲。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活着回到草原,只要手里还有兵他也就先还是大汗还是那个让草原颤斗的雄鹰!
可要是死在这儿……
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走!撤!”
也先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字眼。
他猛地一夹马腹,再也顾不上什么大汗的威仪也顾不上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部下。
甚至连那杆像征着草原最高权力的、用纯金打造的狼头王旗都被他毫不尤豫地扔在了泥泞的雪地里任由乱军践踏。
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驾!驾!”
也先伏在马背上拼命地抽打着战马在数百名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象一条丧家之犬在乱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的风雪中逃去。
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座巍峨的北京城,看到那个让他做噩梦的老人,看到自己那碎了一地的野心和霸业。
“大汗跑了!”
“也先跑了!”
随着这声呐喊传开瓦剌大军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意志。
无数人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投降;无数人四散奔逃最后倒在明军的追杀之下。
这场赌上国运的决战。
终于以大明的完胜画上了句号。
……
德胜门,城楼之上。
寒风依旧凛冽但却吹不散那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
城墙的砖石已经被鲜血彻底染成了暗红色在夕阳的馀晖下显得格外的妖艳和凄厉。
于谦手扶着冰冷的墙垛身体微微有些摇晃。
他太累了。
连续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加之刚才那场高强度的厮杀早已透支了他所有的体力。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
象是一杆标枪插在这北京城的城头。
他看着远处。
看着那片被尸体铺满的战场看着那些正在追亡逐北的大明铁骑看着那个仓皇逃窜、渐渐消失在风雪尽头的狼狈身影。
他的眼中没有狂喜没有激动。
只有一种,历经劫波之后的深深的疲惫和释然。
赢了。
真的赢了。
这不是做梦,大明保住了,京师保住了汉人的江山保住了。
城楼下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大明万胜!”
“于少保威武!”
“思汗公千岁!”
那声音带着劫后馀生的喜悦,带着扬眉吐气的自豪直冲云宵震散了漫天的阴云。
士兵们相拥而泣百姓们敲锣打鼓。
这一刻北京城沸腾了。
于谦听着这喧嚣的声浪,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缓缓地转过身收起了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尚方宝剑。
然后。
他并没有去享受将士们的欢呼也没有去向皇帝报捷。
而是面向南方面向城内那座并不显眼却掌控着这一切的定国公府的方向。
整理衣冠。
敛容肃立。
然后深深地长长地一揖到底!
这一拜,无关权势无关官职。
只关乎敬重只关乎感激只关乎那份师徒之间、战友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与信任。
风雪中。
于谦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字字千钧。
“老师幸不辱命。”
“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