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门下的尸体已经堆到了护城河的腰部,血水把护城河染成了酱紫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也先骑在马上,手里的马鞭都被他捏断了。
整整三天了!
他不计代价地填命,甚至把最精锐的怯薛军都派上去当督战队,可那座看似摇摇欲坠的北京城,就象是一颗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硬是崩掉了他满嘴的大牙。
“大汗,不能再这么硬冲了。”
一个谋士模样的瓦剌贵族凑了上来,眼神闪铄着阴毒的光芒。
“那帮南蛮子骨头硬,是因为他们觉得有了新皇帝,有了主心骨。”
“可要是我们手里攥着他们的‘旧主子’呢?”
也先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头。
“你是说朱祁镇?可那废物不是被思汗老贼关在南宫了吗?”
“哎呀大汗,兵不厌诈嘛!”
谋士嘿嘿一笑,指了指城头。
“城里的百姓和当兵的又不知道!咱们只要演得象一点,就说太上皇突围不成被咱们抓了。”
“我就不信,他们敢当着‘太上皇’的面放箭!”
“只要他们一尤豫,这士气不就泄了吗?”
也先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狂笑。
“好主意!就这么办!”
没过多久,瓦剌军阵突然分开。
一辆装饰华丽却破破烂烂的囚车被推了出来,虽然里面空空如也,但外面罩着明黄色的帷幔,让人看不真切。
几十个大嗓门的瓦剌士兵骑马冲到护城河边,扯着嗓子开始嚎。
“城上的人听着!”
“你们的太上皇朱祁镇,现在就在我们手里!”
“赶紧开城投降!否则大汗一声令下,就把你们的太上皇千刀万剐,祭旗!”
这一嗓子,真可谓是石破天惊。
原本杀气腾腾的德胜门城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搬运滚木礌石的民夫愣住了,手里的石头差点砸了脚。
正如握着火铳瞄准的神机营士兵也僵住了,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怎么也不敢按下去。
太上皇?
被抓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新皇登基了,可朱祁镇毕竟当了十几年的皇帝,那是君父啊!
若是真把太上皇给害死了,这罪名谁担得起?
“别听他们胡说!那是假的!”
于谦急得满头大汗,在城头来回奔走,大声疾呼。
“太上皇安居南宫,怎么可能在敌营!”
“这是鞑子的奸计!是乱我军心的毒计!”
可无论他怎么喊,那股疑虑和恐慌的气氛,就象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毕竟,谁也没亲眼看见太上皇在南宫啊。
万一呢?
万一太上皇真的跑出来被抓了呢?
这种时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人敢拿九族的身家性命去赌。
刚才还坚如磐石的防线,竟然因为这几句谎话,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动摇。
城下的瓦剌人见状,喊得更起劲了,甚至开始在那辆空囚车旁边磨刀霍霍,作势要杀人。
“我数三声!不开门就砍头了!”
“一!”
“二!”
巨大的道德压力,象一座大山,压得于谦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城楼的马道上载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顶并没有什么过多装饰,却透着股生人勿近气息的轿子,正被八个力士稳稳地抬上城楼。
轿帘掀开。
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搭在老管家福伯的手臂上。
思汗,来了。
他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身上甚至还披着一件有些旧的羊皮袄子,手里也没拿什么尚方宝剑,而是捧着个紫砂壶。
他一下轿,周围原本慌乱的士兵们,就象是找到了主心骨,虽然还是紧张,但腰杆子明显挺直了不少。
“太傅!”
于谦快步迎了上去,眼中满是焦急。
“鞑子在下面妖言惑众,说太上皇在他们手里,将士们……”
“行了,我都听见了。”
思汗摆了摆手,打断了于谦的话。
他慢悠悠地走到垛口边,低头看了一眼城下那辆装模作样的囚车,又看了看那些还在叫嚣的瓦剌士兵。
那眼神,就象是在看一群正在卖力表演的猴子。
他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然后转过身,看着周围那些面带惊惶的将领和士兵。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瓦剌喊话官的身上。
思汗举起手中的茶壶,对着壶嘴吸溜了一口热茶。
然后,他用一种并不洪亮,却有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对着城下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在狗叫什么?”
城下的瓦剌喊话官一愣,下意识地回道:
“我们在喊……太上皇在我们手里!不开城就杀了他!”
思汗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
紧接着。
他说出了一句让城上城下,让大明瓦剌,让洪武正统两个时空的所有人,都把下巴惊掉在地上的话。
“杀吧。”
思汗挥了挥手,象是在赶一只苍蝇。
“那是你们瓦剌人的太上皇,跟我们大明有什么关系?”
“要杀就搞快点,别眈误大家吃晚饭。”
“另外,记得把头砍下来扔高点,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冒牌货,长得这么象那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