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驶入归元阁。
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车刚停稳,安吉拉便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推门下车。
她踩着高跟鞋,动作稳健得惊人,小跑着绕到另一侧,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她没有立刻让开,而是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小心翼翼地挡在车门上沿。
这是一个标准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服务姿态。
防止主人的头碰到车顶。
这一幕,恰好被早已等候在主楼台阶上的两个女人,尽收眼底。
苏云锦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
经过几天的休养,她那张原本苍白憔悴的脸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血色,重新找回了曾经那位叱咤风云的苏董的气场。
她站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身前,努力维持着一种端庄而矜持的姿态。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车门边那个身影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个女人太美了。
那种美不仅在于五官的精致,更在于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对的顺从与专注。
安吉拉此刻就像是一个最完美的女仆,她的眼里只有姜默,仿佛姜默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这种冲击力是巨大的。
苏云锦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包。
她是高高在上的苏董,是姜默的老板,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女王。
可是此刻,面对这个年轻、漂亮、唯命是从的女人,她竟然感到了一阵恐慌。
她想起自己和姜默的关系。
若即若离,暧昧不清。
她总是端着架子,总是顾虑重重,总是用老板的身份来掩饰内心的悸动。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跪在他脚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这种对比太残忍了。
站在苏云锦身旁的顾清影,反应则更加直接。
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安吉拉,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说出话来。
“妈那是那是姜伯母提到的女杀手吗?!”顾清影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默哥他对她做了什么?”
苏云锦没有回答,因为姜默已经下车了。
他穿着那件灰色的连帽衫,神色淡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没有停留,也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那种疏离感,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苏云锦刚刚燃起的一点热情上。
“姜默”苏云锦上前一步,嘴唇动了动,想要喊那个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却又在看到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安吉拉时,硬生生卡住了。
姜默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脚步未停。
“苏董,身体恢复得不错。”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安吉拉跟在姜默身后,经过苏云锦身边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那种无视,比挑衅更让人难受。
仿佛在安吉拉眼里,这位南城的商业女王,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苏云锦咬了咬嘴唇,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她几乎窒息。
她不甘心,她快步跟了上去,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声响,试图追上那个男人的步伐,也试图找回一点存在感。
“姜默,你刚回来,累了吧?我让人准备了早茶,要不先”
“不用了。”
姜默头也没回,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顾远洲在哪?”
提到这个名字,苏云锦的脸色白了一下。
“在在地下室。”安吉拉自豪的说道。
“带路。”姜默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苏云锦。
“去看看吧。毕竟夫妻一场,送他最后一程。”
这句话里带着刺。
苏云锦的心脏猛地一缩。
夫妻一场他是还在介意吗?
介意她曾经的婚姻?
还是在嘲讽她的优柔寡断?
她不敢问,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穿过归元阁幽静的回廊,来到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厚重铁门前。
安吉拉上前一步,输入密码,转动绞盘。
“咔咔咔——”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听得人牙酸。
铁门缓缓打开。
一股混合着排泄物、陈旧血腥味、以及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苏云锦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这味道太冲了,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化粪池,又像是走进了地狱的入口。
唯独姜默和安吉拉,面色如常,仿佛根本闻不到这股味道。
姜默迈步走了进去。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特制的金属椅子。
顾远洲就被束缚在那张椅子上。
苏云锦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还是顾远洲吗?
那个曾经穿着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商场上指点江山的男人,此刻瘦得皮包骨头,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他的眼窝深陷,两个眼球突兀地鼓出来,布满了红血丝。
嘴巴歪斜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胸前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衬衫上。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有的输送着维持生命的营养液,有的则输送着那些让他生不如死的药剂。
此刻,他正对着空气,发出嘿嘿的傻笑,眼神涣散,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着,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这”
苏云锦的胃里一阵翻腾。
虽然她恨顾远洲,恨不得他死,但亲眼看到他变成这副鬼样子,那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力,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安吉拉踩着高跟鞋,走到椅子旁,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指声在地下室里回荡。
下一秒,原本还在傻笑的顾远洲,身体猛地一颤。
那种反应,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听到了铃声,又像是受尽虐待的奴隶听到了皮鞭的呼啸。
他整个人瞬间蜷缩成一团,拼命地往椅子里缩,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
“别别打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让它们咬我啊!!走开!都走开!!”
他的声音凄厉而沙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姜默站在阴影里,双手插兜,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审判者般的漠然。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苏云锦身上。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云姨。”
这一声云姨,不再带着往日的温情,反而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讽刺。
苏云锦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变得好陌生,好可怕。
但他又是那么的…让她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