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长安城原有的排水系统没有半点信心,那套为常规雨水设计的系统,在今天这样的天灾面前,显然是杯水车薪。
“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段嫣然轻声说道。
“唉,先回屋吧。”李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样子,明天有得忙了。”
面对天威,即便是他这个穿越者,也感到一阵无力。
眼下能做的,唯有等待,等雨停之后,再倾尽全力去补救。
归义坊已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风雨之中,唯有售楼处二楼的一点烛火,如同孤魂般在窗前飘摇。
长孙冲、杜芳和韦思仁三人围坐席上,腹中空空,唯有沉默在彼此间蔓延。
晚饭时分抢到的几个果子,早已化作腹中一声不合时宜的鸣叫。
外头的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一楼已成泽国,冰冷的积水正步步紧逼,不知何时就会吞没他们这最后的立足之地。
归义坊当初为了隔绝外界视线而修建的围墙,此刻却成了囚困洪水的牢笼,让这片长安城地势最低的角落,灾情愈发严重。
长孙冲饿得有些头昏,忍不住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确定的侥幸揣测:“你们说,李想那座作坊城,地势更低,会不会淹得比我们这儿还惨?”
他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当初他们如何嘲笑李想学土拨鼠挖地,如今想来,那人恐怕早已算到了今日之局。
韦思仁面露苦笑,摇了摇头:“作坊城中心那个人工湖,我们都当是笑话,如今却成了人家救命的蓄水池。挖湖的土方又筑成了高高的堤坝,现在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
杜芳对李想的观感最为复杂,既有旧怨,也念新恩,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李想此人行事虽乖张,却总能料敌先机。我们若学他一二,在归义坊也修上那样的排水系统,何至于困守此地。”
见无人附和自己的蠢话,长孙冲脸上有些挂不住。
韦思仁不忍见他尴尬,便想岔开话题:“杜兄,你家在曲江池那边还有鱼塘吧?今年收成如何?”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杜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当初力主经营的鱼塘,先是被水稻鱼搅得血本无归,如今在这场滔天大雨之下,塘里的鱼怕是早就顺水而去,能剩下一成就谢天谢地了。
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只是疲惫地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与雨声,说道:“天色不早,趁着水还没漫上来,都歇息片刻吧。否则,只怕后半夜连个坐的地方都没了。”
归义坊的投资,看来是要连本带利,一并葬送在这场大雨里了。
与城西的汪洋一片截然不同,地势较高的益禾堂安然无恙。
此地由建设局承建,排水系统与书院一脉相承,除了些许洼地积水,并未受到洪涝波及。
然而,馆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随着夜幕降临,被送来的伤患络绎不绝,让这里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忙碌。
孙思邈、林秋、彭宇、契苾何芳和梅川惠子等一众医者都坚守在馆内,彻夜未眠。
林秋刚刚结束一台持续数个时辰的外科手术,走出蚕室,便看到老师孙思邈仍在案前奋笔疾书,花白的头发在灯下格外显眼。
“师父,重症的伤患都已处理妥当,剩下的多是些皮外伤。您已劳累整日,该歇息了。”
孙思邈抬起头,眼中却无半分倦意,满是深远的忧虑:“这场水患,眼前的伤者只是其一,真正的考验在洪水退去之后。史书的教训历历在目,大灾之后,大疫必至。为师最担心的,就是百姓们防疫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