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金光褪去，出现在皮肤上的眼睛也消失不见。哀魂鞭拖在脚边，姚寅笙迈着虚弱的脚步来到施茵茵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姚寅笙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她应该看错人了，替她挡下子弹的人应该不是施茵茵。
但不是施茵茵又会是谁呢？当真真切切看到施茵茵那张被鲜血污染的脸和她被打成蜂窝煤的身体，那双淡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全是极致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击杀蛇妖，但也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姚寅笙抱着施茵茵瘫软的身体，跌坐在冰冷破碎的石板地上。怀中躯体的温度已经冰冷，连血液都是冷的，黏腻而冰冷。她能感觉到施茵茵的心跳已经停止，那具曾经充满活力的身躯，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沉重。但她的感知，并不仅仅停留在肉体的层面。
在姚寅笙那双因为透支而黯淡的淡金色瞳孔深处，有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在施茵茵中弹倒下的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那不仅是挚友濒死的悲痛，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被强行撕裂的剧痛。施茵茵对她而言，从来不只是童年的玩伴，更是家人。如今，她在血与火中丧生，还是以那么悲惨的方式。
大殿中央，姚寅笙抱着施茵茵，踉跄落地。哀魂鞭脱手，她身上所有的光芒和气息瞬间熄灭，仿佛一盏耗尽灯油的古灯，只剩下冰冷的灯座。那双淡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伤空洞。
贡觉赞普庞大的身躯在她面前无声湮灭，化作虚无。一切，重归死寂。只有大殿穹顶不时掉落的碎石和灰尘，发出簌簌的声响。
姚寅笙跪坐在废墟中，怀中是挚友冰冷的身体。她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脸，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只有那微微颤抖，紧紧抓着施茵茵染血衣襟的手证明姚寅笙还活着。
极致的疲惫淹没了姚寅笙的意识，她甚至感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费力。大脑一片混沌，无数纷乱的念头和画面闪过，最终都定格在施茵茵扑向自己、血花在她背后绽放的那一幕。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悲伤和自责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发紧，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泪水无知无觉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血污和汗水，滴落在施茵茵冰冷的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姚寅笙没有力气去擦掉眼泪，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阵谨慎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大殿入口方向传来，是调查组的人回来了。
他们在金光彻底消散后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回到大殿，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警惕、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他们预料到战斗的惨烈，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们心中一沉。大殿几乎半毁，到处都是崩塌的梁柱、碎裂的佛像、焦黑的痕迹和干涸的血迹。贡觉赞普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姚寅笙跪坐在一片狼藉中，怀里抱着施茵茵，背影看上去孤单而绝望。
“姚寅笙！”
洛雨薇第一个冲过去，但在距离姚寅笙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她看到姚寅笙那仿佛被抽空所有生气的背影，看到施茵茵毫无声息的身体，心脏狠狠一揪。胡承亮、花喆文等人也迅速围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惨状，所有人都沉默了。胡承亮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虎目瞬间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花喆文收起平时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沉重。
黑伴明道长快步上前，先是警惕地扫视一周，确认贡觉赞普确实已经彻底消散，才将目光落在姚寅笙和施茵茵身上。她蹲下身手指快速搭在施茵茵颈侧，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终沉重地摇摇头。
“身上中了那么多子弹，早就已经”
姚寅笙仿佛没有听到，依旧一动不动。这时，宋元善和潘玄津那边传来动静。他和潘玄津、莫叔浣几人正在检查大殿侧翼那些瘫软在地、精神崩溃的红山羊成员。这些人大概有七八个，有的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有的则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
“是红山羊的人，他们没来得及撤走！”
陶未央也走过去，看了看这些人的状态，眉头紧皱，“他们精神受到阴阳鬼虎瞳的冲击，魂魄不稳。”
黑伴明做出决断，“四位，立刻审问这些俘虏，搞清楚红山羊撤退的方向和路线，确认是否有其他埋伏，我们动作要快。”
四位组长手段老练，很快就从这些几乎失去抵抗意志的俘虏口中，得到了零碎的信息，布卢斯少爷带着大部分人朝寺庙东北角一条隐秘的古老密道撤离，那条密道似乎通往山外。
“黑组长，我们要不要追？”
黑伴明道长略一沉吟，看了一眼依旧处于崩溃边缘的姚寅笙，又看了看伤亡不轻的队伍沉声道：“派一个四人小队沿所指方向追踪侦查，以查探为主，不要轻易接战，发现情况立刻回报。其他人留在这里，处理现场，保护寅笙和伤员。”
四人小队迅速集结领命出发，剩下的人，则留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中心。黑伴明亲自在周围布下更严密的警戒符箓和简易法阵，陶未央开始为受伤最重的几名队员做进一步的处理，姚韵锦紧紧扶着虚弱的曲珍，两人看着跪坐在那里的姚寅笙，眼里充满担忧和悲伤。曲珍轻轻拍了拍姚韵锦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调查二组的成员慢慢靠近姚寅笙，胡承亮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只能笨拙地伸出手，想拍拍姚寅笙的肩膀，可手悬在半空，又不敢落下。洛雨薇在另一边蹲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出水壶和干净的手帕。她先是用手帕沾了点水，轻轻擦拭姚寅笙脸上混合着血污和泪水的脏污。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擦着擦着，她自己也开始叹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