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世界溶炉】大阵的光辉稳定而浩瀚,精准地操控着“卡莱”世界这尊巨大的丹炉。
作为法阵的创造者,世界溶炉的设计不能说太专,但大部分地方都是按照陆远与木丹仙的习惯去设计的。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眼前的法阵,两人哪怕关闭神识,也能知晓法阵目前的情况,以及所在的进度。
陆远与木丹仙悬于虚空,心神与大阵内核紧密相连,无数关于世界内部能量流转、法则变迁的数据如星河般在他们识海中奔腾。
“地脉寂灭之力已引导至第七循环,转化率符合预期。”
“天穹残骸收束完毕,正注入天阳”阵眼进行纯化。”
“世界内核残存灵性波动平稳,地灵”锚点稳固。”
木丹仙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关键节点的情况,她的神识如同最细腻的触须,感知着世界底层那一丝微弱生机。
陆远玄衣拂动,负手立于阵眼内核之处,眼眸深处有亿万星辰生灭流转,无数关于世界内部能量流转、法则变迁的数据化作无形洪流,被他精准捕捉、解析、调控。
他并非仅仅在看,而是在“编织”,以复盖整个世界的神识为针,以周天道则为线,修补、引导着这个世界最后的力量,化作丹炉的力量。
这不仅是为他,同时也是在为世界。
“人枢协调,阴阳流转速率提升百分之三。地灵锚点输出增加一成,注意维持灵性纯净。”
指令落下,大阵相应部分的光辉微微流转,能量引导更加顺畅。
一切都显得异乎寻常的顺利。
【世界溶炉】大阵展现出卓越的性能,远超理论推演。
它完美地履行着职责,将世界死亡过程中释放出的庞大寂灭之力,以及那些零星散逸、本该随之湮灭的造化生机。
巧妙地剥离、引导、最终汇聚向世界内核那一点一那里,悬浮着数团璀灿夺目、属性各异的光华。
光华中心,正是陆远与木丹仙为此番炼丹精心准备的仙植以及圣品灵植。
在法阵以及世界的运转下,这些灵植开始迅速消散,化作一道又一道足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灵植精华。
然而这三圣一仙的灵植精华并未直接混合,而是按照玄奥的阵势排列,彼此气机勾连,形成一个微小而稳定的循环体系。
从远处看,就象是一颗仙丹的雏形般。
此刻,在【世界溶炉】大阵的宏大力量引导下。
这个世界死亡过程中释放出的庞大而精纯的寂灭之力,以及那些被强行汇聚而来的、零星散逸的造化生机,如同百川归海,被精准地注入到这个微小的循环体系之中!
浩瀚的能量开始灌注。
紧接着,两种截然相反、本该剧烈冲突的力量,在本身的神异特质与大阵的精密调控下,开始尝试着交融、转化,呈现一种矛盾而和谐的平衡态势。
“生灭平衡点正在接近————”
陆远全神贯注,推演着那微妙到极致的临界状态。
他的推演力已提升至巅峰,确保能在寂灭之力被汲取到恰到好处的程度,造化生机即将重新占据主导却又未完全驱散那丝寂灭真意的完美瞬间,完成最终的凝丹。
若一切真能如推演那般,等到那一刻,此界必将诞生一枚蕴含无上妙意的真正仙丹!
然而,就在仙丹进入到仙丹雏形的阶段时。
“呜——嗡”
一阵仿佛由亿万灵魂同时发出的、充满极致痛苦与不甘的悲鸣嗡响,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世界溶炉】大阵的屏障。
这声音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轰击在陆远与木丹仙的心神感知之上!
这是源自世界最深沉绝望的哀嚎!
几乎同时,与陆远神识相连的仙网传来急促警报:“警告!检测到高维法则层面异常干扰!”
“干扰性质:极度强烈情感波纹:绝望、憎恨、不甘、诅咒!”
“紧急警告!地灵”锚点受到强烈冲击!生机流转出现异常紊流!污染正在扩散!”
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诡异而歹毒,它并非直接冲击大阵结构,而是如同无形的、污浊的墨汁,渗透、缠绕、扭曲着木丹仙辛苦维系的那一丝世界残存灵性!
霎时间,原本平稳流转、充满生机的乙木仙力,如同被泼入了滚油,变得晦暗、粘稠、充满了怨毒与死寂的气息!
这股被污染的“生机”非但无法再起到调和作用,反而象是一剂致命的毒药,猛地逆向注入了那正处于微妙平衡的炼丹内核!
平衡,在刹那间被彻底打破!
那枚正在转化的仙丹雏形猛地震颤!
其上半部代表“生”的翠金道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污染、赔淡、发黑,如同被锈蚀的金属。
而下半部代表“灭”的幽暗道纹则因“生”力的骤然衰退而失去制衡,如同脱缰的凶兽,疯狂暴涨,开始贪婪地反向吞噬、同化一切!
能量流瞬间变得狂暴而无序!
陆远眼神一凝,双手道诀瞬间变幻千百次,磅礴的仙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大阵内核。
“周天星衍,镇!”
陆远强行提升大阵功率,试图稳住即将崩溃的能量流,分离被污染的灵性,重新夺回控制权。
然而,那股由亿万生灵绝望诅咒汇聚而成的污染,其顽固与诡异程度超出了所有预案。
它并非简单的能量干扰,而是基于灵魂和信念的怨念扭曲,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缠绕在灵性本源之上,持续地破坏着生与灭之间那脆弱的平衡。
【世界溶炉】大阵虽能规范能量、约束法则,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净化这种源自无数灵魂最深沉的绝望。
炼丹进程,已然彻底偏离缺省轨道,滑向了未知而危险的方向。
此刻,摆在陆远面前的选择变得极其清淅。
一是立刻强行终止炼丹,剥离丹胚。
但此刻能量已极度狂暴,强行中断必然引发灾难性反噬,这个世界会瞬间彻底崩灭,连那丝残存灵性都将不复存在。
而他们也将因此受到反噬,或许要修养数年。
至于第二个选择,则是顺势而为,冒险一搏!
陆远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几乎在万分之一刹那便做出了决断。
“计划变更!放弃调和,转为极致萃取!”
“丹仙,立刻切断地灵锚点与炼丹内核的所有联系,最大限度隔绝污染!
将残存的、未被污染的纯净乙木生机,散入世界根基,能保多少是多少!”
指令果断而决绝!
木丹仙没有丝毫尤豫,立刻运转神通。
青华之光一闪,毅然斩断了与那被污染灵性的连接,同时将一股精纯至极的、未被沾染的乙木本源生机,如同播种般散入脚下行星干涸的大地脉络之中。
与此同时,【世界溶炉】大阵在陆远的操控下,功能瞬间转换。
所有引导生机、进行调和的符文赔淡下去,而那些约束、转化、引导寂灭能量的部分则光芒大盛!
失去了生机的调和与制衡,那枚丹胚在磅礴寂灭之力的疯狂灌注下,彻底化为一个贪婪无度的黑洞!
它不再区分能量性质,只是疯狂地吞噬、吞噬、再吞噬!
世界中所有残存的死亡、衰败、腐朽、以及那恶毒的诅咒怨念,都被它毫无保留地吸纳进去!
其上的幽暗道纹光芒炽盛到极致,漆黑如墨,仿佛连目光都能吸陷进去。
而那些被污染的、代表“生”的道纹则彻底被死寂同化、湮灭,消失无踪。
整个“卡莱”世界的死亡进程,在这疯狂的汲取下被加速到了极致。
大地彻底化为死灰色的顽石,所有裂痕凝固,再无一丝热气。
天空黑暗得如同墨染,星辰之光亦被吞噬。
整个世界变得冰冷、死寂、空无,所有的“死”之概念,都被那枚丹胚贪婪地抽取、容纳。
最终,当这个世界最后一丝寂灭之力也被抽取殆尽时,那枚疯狂吞噬的丹胚猛地一震,骤然停止了吸收。
它静静悬浮在那里,通体幽暗,光滑如最极品的墨玉,不再散发任何光辉,反而象是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绝对黑暗领域,连周围的空间都微微向内塌陷。
只有神识感知而去,才能发现其内部那一点极致的、令人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死亡与诅咒的真意在缓缓流动。
丹,成了。
但绝非预想中蕴含生死涅盘妙意的无上仙丹。
而是一枚凝聚了整个世界的死寂、衰亡的绝世毒丹!
其毒性之烈,之诡异,足以咒杀灵仙,污秽大道,令一方世界永堕死寂!
然而,就在这枚绝世毒丹成型,停止汲取的刹那。
一个谁也未曾预料的变化,悄然发生。
由于所有的“死寂”、“衰亡”、“诅咒”这些代表“终结”的概念性力量,几乎都被那枚毒丹近乎完美地抽取、容纳。
“卡莱”世界本身,反而象是被进行了一场彻底到极致的“净化”和“清创“”
o
虽然它依旧千疮百孔,灵机枯竭到了极点,大陆破碎,海洋干涸,但那曾经弥漫每一个角落、深入法则层面、令人窒息的“死亡”与“腐朽”的终极气息,却奇迹般地、彻底地消失了。
木丹仙之前散入世界根基的那最后一股精纯乙木生机,此刻失去了所有死寂力量和诅咒的压制与污染,开始如同在绝对真空燃起的星火,虽然微弱,却纯净而顽强地闪铄起来。
它开始以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引导着世界本身最基础的物质和法则,进行着最初步、最原始的————自我修复。
大地巨大裂痕的边缘,那些粉碎的岩层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趋向凝结的迹象。
虚空之中,不再有新的能量风暴诞生,变得一片死寂,却也一片“干净”。
这个世界的“死亡”本身,仿佛都被带走了一般,只留下了一个空空荡荡、
伤痕累累、却意外摆脱了“终末”、获得了一线缈茫到近乎虚无的“新生”可能的————。
就这样,眼前的世界,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被从彻底的消亡在线,暂时拉了回来。
陆远抬手虚招,那枚幽暗死寂的毒丹便化作一道细微的乌光,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一个非金非玉的特制盒中。
盒盖“咔哒”一声合拢,层层叠叠的封印光华瞬间亮起,将其内部那足以湮灭生机的恐怖力量彻底隔绝、镇压。
陆远低头看向脚下那颗星球。
虽然那世界依旧残破不堪,荒凉死寂,但却奇异地给人一种“轻松”了的感觉,仿佛卸下了万古的重担。
而他也知道,若是任由其这么下去,或许下方的世界还真有可能重新活过来o
只不过这个时间,大概要以亿为单位了。
木丹仙来到他身边,望着这截然不同于预期的结果,轻声叹息,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感慨:“丹是成了,却是至阴至毒之丹。
你说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吗?”
陆远将封印好的玉盒收起,笑道:“算,为什么不算。”
“谁说仙丹就一定是吃了能增寿元、提升修为的“好丹”?”
“丹之一道,包罗万象,岂是区区益”、害”二字所能简单界定?”
经过陆远这么一说,木丹仙也反应过来了,她刚才似乎说了句蠢话。
“如此说来,咱们这————也算成功了?”
“半成功吧,话不能说太满,毕竟咱们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陆远笑道,语气中并无太多失落,反而带着一种勘破迷雾后的清明与从容。
说话间,围绕着世界的法阵也开始消散。
构成阵法的亿万符文如同完成了使命的星尘,次第黯去,化作点点流光,回归到陆远袖中一枚不起眼的阵盘之中。
失去了大阵的辉光映照,这片虚空顿时显得更加幽暗与寂聊。
那颗名为“卡莱”的行星,如同一个被遗弃在无垠黑缎上的的灰色石球。
静静地悬浮着,再无一丝声息,也再无一点“世界”应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