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学府,丹宸学院。
星辰点缀的穹顶之下,是一方浩瀚无垠的宇宙。
而在正中央,一道全息影象正模拟出一颗濒临崩溃的星辰。
其外形酷似陆远两人刚去过的天度海。
只不过其所散发出的气息要远比前者更令人室息。
这方世界正在崩解。
炽烈的能量洪流如血脉一般撕裂大地,道则崩塌所引起的劫难化作紫黑色的雷霆,不断击穿虚空。
星辰表面裂纹蔓延,仿佛一件即将粉身碎骨的琉璃器皿。
就在这一切趋于彻底湮灭的边缘,一道身影悄然浮现于星辰之上。
那是陆远。
只见陆远的身后蓦地展开一座巍峨如神迹的浮空大阵。
九重巨大光环交错嵌套,每一重都流转着不同色彩的道纹,如诸天星轨般缓缓降临,将那颗狂暴的星辰逐渐笼罩。
光环依次亮起,世界震颤的频率似乎被强行抑制,毁灭的进程竟出现片刻的停滞。
可这平衡并未持续太久。
伴随着一道无声的破裂之音,最外层的赤色光环骤然崩碎,紧接着,橙、
黄、绿————
至最内的紫芒也彻底消散。
整个大阵,连带着其上镌刻的亿万符文,在同一刻归于寂灭。
陆远抬手轻挥,眼前的浩劫景象如潮水般退去,星空、雷霆、崩裂的大地,尽数化为奔腾的数据流,最终消散不见。
实验室原本的景象重现。
冷色的金属墙壁、悬浮的道纹图卷、无数闪铄的光幕重新占据视野。
“还是不行吗?”站在一旁的木丹仙轻声开口,眉间凝着一缕困惑。
陆远微微颔首,目光仍落在正在消散的残存数据上:“单凭现在的法阵,并不足以将炼丹的难度给降下来。
我们还需另寻他法,尽可能抵消世界毁灭时带来的道则反噬。”
木丹仙点点头,随即调出刚才的数据开始探查起来。
自丹圣论道落幕,二人便全心沉浸在“以界炼丹”的玄妙探索中。
参与炼制仙丹的经历,让他们对丹道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也让他们更清楚地意识到。
若要独立完成界丹炼制,不仅需对天地法则有着极致的掌控,更需一套与自身道途完全契合的炼丹大阵。
云海所用的阵法虽强,却深深烙印着他个人的道韵与掌控习惯,旁人难以复现。
因此,陆远与木丹仙自一开始,便走上了自创法阵之路。
只是,世界级大阵牵涉甚广。
星辰运转、道则接续、能量循环、劫力导引————
每一重皆需精密推演,更需在极致的毁灭中维持稳定与拓展可能。
如此复杂的系统,绝非短时所能成就。
在多次试验未达预期之后,陆远与木丹仙几乎在瞬息之间达成默契。
目光交汇之中,新的目标已然成型。
接下来的研究必须分作两条脉络并行推进:
其一,继续钻研世界级法阵的结构与道纹嵌合之道,提升其稳定性和对世界本源的约束力。
其二,则需亲自踏入真实濒临终结的世界,在毁灭现场采集第一手数据。
尤其是世界崩毁时产生的能量啸涌与法则反噬,必须详尽记录,反复揣摩。
唯有真正作为主导者亲临其境,才能捕捉到那些在仿真中极易被忽略、却又足以颠复全局的细微变异。
这一点,陆远早在先前的失败中深有体会。
不过计划虽已定下,但还有一个问题横亘在他们前方。
即,该选择怎样的世界,作为他们下一步的试炼场?
倒不是说找不到世界。
事实上,以仙庭如今广袤的疆域,寻得一颗即将陨灭的星辰显然并非难事。
两人考虑的真正问题,是要不要离开仙庭的范畴,去查找仙庭之外的目标。
关于这一点,还要从云海那说起。
最初的时候,两人也曾好奇过,为什么云海会选择去仙庭之外查找目标。
因为从云海给出的资料来看,当时云海能找到天度海这个世界,可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明明在仙庭的疆域内就有现成的世界。
但云海偏偏就选择舍近求远。
刚开始两人都非常不解。
直到后面两人参与到了炼制仙丹的过程中,他们才隐约察觉真相。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仙庭辖内的世界虽也蕴藏浩瀚能量、自成生态与法则体系。
但却因为世界的气机早已同仙庭相连,冥冥中受其规制与护佑。
就如同经过精心修剪的庭园盆景,优美却失之一缕野性,秩序之下难掩被干预的痕迹。
它们的生灭轨迹、能量循环,甚至道劫形态,都隐约带着仙庭的烙印。
而仙庭之外的世界,则如同荒莽中的野草,恣意生长、一切未知。
其法则原始而本真,崩溃时释放的本源之力更为狂野、也更为纯粹。
对炼丹而言,这份未经驯服的力量,反而更易炼出丹质超凡的仙蕴。
“风险与机遇并存。”陆远缓缓开口,打破了实验室的沉寂。
“仙庭之外的世界,其毁灭过程无人调控,道劫的形态、威力、爆发时序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可能引来虚空中的其他窥伺者。
但也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才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木丹仙轻轻点头,眸中闪过认可之色。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要构建出自己的法阵体系,还需远行至仙庭之外,亲自查找、甄别那些处于毁灭边缘的原始世界。
两人皆心知此事急不得,需循序渐进。
于是在商议过后,两人决定先从能量结构相对简单、崩溃规模较小的“小千世界”入手。
逐步累积经验与掌控力,再向更复杂的大千世界推进。
陆远抬手在空中一拂,一道流光溢彩的仙纹光屏应势展开。
屏幕上罗列着一系列世界坐标与简要参数。
这都是洛璃通过仙网发布任务后,由诸多深入虚空的开拓团与冒险者传来的反馈。
在仙庭大力推行“大开拓”的时代背景下,无数冒险团驶向星海,记录并传回了大量濒危世界的讯息。
数据如星河瀑布般流动,从小千世界至大千世界皆有函盖。
陆远与木丹仙仅稍作浏览,神念微动间便已锁定第一个目标。
那是一颗位于仙庭疆域之外、正滑向终末的小千世界。
它的能量反应、道则崩溃速率、甚至虚空位置,都恰好符合他们最初阶段的所有须求。
只不过,在将计划付诸行动之前,还有一个极为现实且迫切的问题,拦在了两人面前。
他们该去何处筹措足以支撑起多次“以界炼丹”试验的资源,尤其是那些夺天地造化、种宇宙灵秀的珍稀仙植?
与那些动辄活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老牌丹圣相比,陆远与木丹仙虽天赋惊世、悟性超绝。
但在漫长岁月沉淀才能积累出的资源储备上,尤其是需要特定环境与时光孕育的仙植方面,着实显得捉襟见肘,底蕴浅薄。
毕竟每一株仙植的成熟,往往都需要吞吐数千载的日月精华,经历特定的星力潮汐或道则洗礼,绝非依靠财富或权势就能在短时间内大量获取。
他们清点过手中所有的库存,即便是最乐观的估算,恐怕也仅能支撑三四次象样的试验,之后便会彻底消耗殆尽,再无法继续。
陆远的目光在光屏上不断流转闪铄的世界坐标与参数间缓缓扫过,眉头不自觉地微微锁紧。
资源,这看似世俗的问题,如今却成了他们探索至高丹道之路上最现实的短板。
以界炼丹,尤其是试图炼制蕴生无上灵韵的仙丹,所需的辅材无不是世间难寻的奇珍,每一味都蕴含着独特的本源之力。
若能再给他千年光阴,他自信能培育、搜集到足够的资源,但眼下,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乏的东西。
纵然他现在拥有的灵石、仙晶、奇物宝藏多到他自己都难以瞬间清点。
但有些东西,注定有价无市,是真正需要机缘和时光去碰触的瑰宝。
摇了摇头,陆远先是感叹自己居然会有钱多但没地方花的情况发生。
一边调出仙庭内部权限极高的数据库。
“嗡”
一声轻微的道鸣在安静的实验室中回荡,原先展现着浩瀚星图的光幕被一道更加深邃、泛着淡金色泽的光幕所取代。
无数细密如星沙的数据流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奔涌着、交织着,倾泻而下,仿佛一条由信息与秘密构成的银河。
陆远眸光快速筛选着可能与珍稀仙植相关的古老秘闻、未被公开的勘探报告,或是那些被标注为“禁忌”、“绝密”的坐标。
陆远希望能从中找到一处秘境,能让他打破常规,快速获取海量的仙植底蕴o
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他仍想试一试。
随着陆远将自己的述求输入进仙网内部。
霎时间,浩瀚的数据洪流为之沸腾,无数光符生灭,大量的情报信息被强大的筛选法则迅速过滤、淘汰。
就在光幕上的数据流渐渐趋于平缓,似乎一无所获之际,忽然,一道些晦涩暗淡的数据流顽强地存留了下来。
其上的防护禁制在陆远的权限下层层瓦解,最终,化作一道稳定的光讯,呈现在光幕最中央。
其标题古朴而隐晦,带着岁月的痕迹:“万植天穹”观测日志—甲戌串行,第七千三百二十二号。”
“万植天穹?”木丹仙被吸引,凑近了些,黛眉微挑,对这个充满古老韵味的名字感到既陌生又抑制不住的好奇。
陆远迅速解密文档,只见一行行信息迅速呈现在他的眼前:
【万植天穹,位于仙庭东南方向,邻近无归星域,为一方奇异秘境。
此地并非固定世界,内里时空扭曲,疑似有多个不同时间时空融合,法则自洽,自成循环。
内部孕育诸多外界早已绝迹之仙植。
然其入口飘忽不定,且伴有强大虚空兽及天然迷阵守护,非真仙境以上者难以涉足其中。
风险等级:极高。
最后一次有效观测记录于三万七千年前,坐标推测区间为——】
看着仙庭内网的信息,陆运与木丹仙的眼睛同时亮起。
两人的眼中根本没有危险的字眼,有的只是仙植二字。
在确定那片空间中有着大量的仙植后,两人当即决定对其展开探索。
更准确的说,是陆远让镜身前往。
在确定了目标以后,陆远与木丹仙这才再次投入到了对法阵的创造与研究当中。
黑夜漫漫,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轻柔却又无边无际地铺展在天地之间。
月光如水,从浩渺的苍穹倾洒而下,为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纱。
五日之后。
在一片连星光都显得稀疏黯淡的虚无之地,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的空间扭——
曲,一道虚幻而缥缈的身影悄然穿透虚空,稳定了下来。
正是陆远的镜身。
耗费了五天的时间,他终于抵达了仙庭内网记载中,“万植天穹”最后一次被发现时推测出的坐标区间。
无归星域的边缘地带。
眼前的景象,与仙庭疆域内那种被仙道法则梳理过的、井然有序的星空截然不同。
这里仿佛是世界尽头之后的混沌坟场,破碎的星辰碎片如同古老巨神战死后的苍白骨骸,漫无目的、死寂地漂浮在黯淡虚无的虚空背景之中。
扭曲的能量辐射带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紫黑色,如同宇宙幕布上正在缓慢溃烂的伤口,无声地散发着足以湮灭真仙以下的毁灭性能量波动。
更远处,还有巨大无比、缓慢旋转的空间旋涡,如同沉默的深渊巨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敢于靠近的光线、尘埃甚至时间。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对于眼前这片堪称宇宙险恶之最的景象,陆远却是面容平静,眸光如古井深潭,毫无波澜。
漫游星海至今,比这更诡异、更绝望的景象他也见过不少,早已从最初的惊叹与敬畏,逐渐变得冷静和淡然。
他悬停在一块堪比山岳大小的陨石之后,镜身几乎与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融为一体。
下一瞬,他那强大的神识已经如同无数缕极细极韧的透明丝线,以其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蔓延、探查开去,细致地感知着每一寸空间最细微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