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挖好了，位置也正好在村子边缘，临近耕地。
大家不用再去那么远的河沟挑水，也不用去六组的地盘受人白眼。
玉侬站在地头，看着秀云和呈文一前一后的用扁担挑着水，一瓢瓢的洒下，终于能让地里的庄稼喝饱了水。
大家都喜气洋洋的，王二旦这个嘴皮子不停歇的人，这时候也只顾着笑，没空再说别的。
一瓢瓢的水浇下去，玉茭子的身子骨似乎都变得坚挺了起来。
“咱们吃水也方便了，就是不知道冬天会不会上冻，每年都要化雪吃水，真是受够了。”
“你傻呀，水哪有不上冻的。”
“那估计只有那些住在单位家属房子里的人，不用担心这些，随便用水了。”
几个年轻人说着说着，就开始羡慕起单位里的人。
转过身来稳玉侬，“姨姨，你们亲戚不是有人在县里单位工作，他们是不是就随便用水，冬天水不上冻，屋里也不用烧火就暖和？”
玉侬摇了摇头，分不清是不知道还是不说。
几个年轻人没从她这儿找到答案，话题逐渐转移。
从前在吴府的时候，水井倒是不会被冻住，屋里的人要吃饭洗澡，总要花费很多功夫，尤其吴丰满那儿要一直备着热水，茶具都是要用热水烫几遍，擦干净水渍才能在冬日里递到他手里，拿着都是温热的。
院子里的房都是夹层墙，中间烧了碳慢慢煨着火，一整天都不会用冷的时候。
屋里再添些果木炭，手里拿个汤婆子，出门穿着厚棉衣，根本冻不着人。
恍如昨日，又似是上一世。
玉侬低头，把田沟拢了拢。
-
冬天来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
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白花花的雪扑哧扑哧地落。
没看出什么踪迹的风，等人一站到它的范围里，就会被猛地冲击，往人身上撞，透过棉衣，往骨头缝里钻。
土坯房里，赵蛮和玉侬在灶间坐着。
收秋的时候，赵蛮坚持让李栓正给她在邻着灶间的旁边盖了一个土房子，没打地基。
一南一北盘了两个小炕，屋子里除了炕就是炕，再没别的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不然小两口现在的感情不能有那么好。”
玉侬朝着炉膛吹了吹了吹，火焰一下子腾起来，屋子里逐渐变热。
“咱俩操心的事儿不一样，都是为了他俩好。”
正说着，李秀云端着碗从屋里出来了，呈文迅速从她后面追了过来，接起碗。
“我来我来，你千万别动。”
李秀云满脸不开心地抱怨起来，“你们让我动一动吧，太无聊了，冬天还不下地，实在没事可做。”
玉侬笑眯眯地拍拍身边的位置，“那不如跟我们一起烤火。”
李秀云一屁股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赵蛮看得心惊肉跳，“你这丫头慢点！”
玉侬转身安抚她，“孩子自己有分寸，你别凶她。”
赵蛮拧着眉毛，不满地嘟囔。
“都要当妈了，还这么跳脱，还当你现在是一个人啊，肚里还揣着一个呢，小心掉了伤你的身子！”
玉侬从烧着的火里，扒拉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东西，用烧火棍拍拍上头的灰，放在锅边，等着房梁。
“这山药蛋考了挺好吃的，妈”
李秀云盯着烤好的山药蛋望眼欲穿。
赵蛮看得不是滋味，“今年怎么还是这光景，挖了井还以为能多收点粮食呢，这也没多出来多少。”
玉侬看着火，无奈道，“人多了，那些开荒的新地长出来的收成不行，勉勉强强的算种了地，可那些人在队里是真的做了营生，总要给人吃饭，平均下来，大家都没什么可吃的了。”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
王二旦打开门缝，探进来半截身子，赵蛮被屋外的风呛得咳嗽。
“咳咳咳，你快进来关门。”
王二旦就迅速进来，把门关得严实。
“玉侬大姐，你可得想想办法，那口井冻住啦！咱们吃水又得像前些年那样去老远的地方挑水，每年村里都得折两个人。前几天夜里王林没了，就是那个王山的弟弟，顶着白毛风去挑水，结果迷路了冻死在那儿，今天风停了才有人看见。哎”
“可这事儿挖什么也没用啊，渠还是井那都得冻住。”
玉侬也没那个本事改变自然环境。
“玉侬大姐，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大家的粮食多挣点钱，村里多挖上几口深井，才一人高的太浅了，这么个冬天都扛不住。”
玉侬听得沉默。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商量来商量去的，只能找你这个代理组长想想办法。”
赵蛮护着玉侬，“我说你们现在把人架在这个位置上，就知道难为人，不能因为玉侬好说话心软，还有责任感，就把人逼到这份上，这村子的情况是一天两天嘛，哪能一下子就要玉侬解决！”
王二旦也无奈，“赵姐，我也不是来为难人的，实在不忍心，我媳妇昨天去冰面上打水，把腰摔坏了，我才狠下心来问问能不能有个什么办法。”
赵蛮就说这人没那么好心，事儿不落在自己头上，还能如此积极。
“王山不是会挖井？”
“那只能是人力挖到一两米深，再往下那得需要技术，他不敢挖得太深，怕人进去一塌方，怕闹出人命来。”
这倒是
“算了，等风停一停，我去找找肖指导员。”
王二旦顿时就变了脸色，“谢谢您，就是说您这人心地善良呢，嘿嘿。”
等人走了，赵蛮不满地嘟囔。
“你这人就是责任心太重，这日子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怎么到了现在给你按个代理组长的名头就没完没了的难为人。”
玉侬坐下来继续烧火，“这事儿不只是帮他们，咱们也是受益者，到时候咱们院子里也打个井，那用水可就方便了。”
“不就是水，从哪儿用不是一样。”
赵蛮仍旧不以为意。
玉侬的心思倒是非得有些远，说不定，真的能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