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蛮开始为李秀云张罗起婚事。
找了六组有名的热心媒婆，给她介绍附近村子的青年。
李秀云如同往日一样出门打猎。
媒婆刘婶就悄悄地来了。
一听李秀云出门打猎，她就乐呵呵开始吹捧起来。
“哎哟，赵家妹子，不是我说，你家秀云这模样，这勤快劲儿，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刘媒婆一进了地卜子就自然地盘腿坐在炕沿，唾沫横飞，“二组老张家那小子，壮实得像头小牛犊，家里三间土坯房，就一个姐姐嫁出去了，秀云过去就是当家媳妇儿！”
“刘婶，张家是不是性子太闷了点？”
李栓正磕了磕烟袋，闷声说了一句。
“闷点好啊！老实本分，不会出去瞎胡闹！这年头，找个踏实过日子的比啥都强！”
赵蛮声音虚弱，“咱秀云性子韧，得有个能撑得住事的。”
刘媒婆眼珠子一转，拍了下大腿。
“那你听听这个五组那家的，在公社民兵连里当个小班长，多精神！家里就一个老娘，没啥负担。就是前年媳妇儿没了，留了个八岁丫头。可秀云过去就能当家啊！追是要他吃公家饭，怎么也饿不着的，你们看这两年的光景，饿死多少人了！”
“不行，不要二婚。
“那我这儿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一组王家的，就是比你家闺女小一岁，当兵的，没爹没妈不用去伺候公婆，就是回家的时间不多，一年到头就两回，住在自己家里都行，而且有工资吃公家饭，各种东西都好弄！就是人家有个要求，看眼缘。”
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
李秀云肩上扛着一小捆明显不够一人高的枯柴，手里拎着一只瘦得皮包的田鼠。
脸颊被寒风刮得通红，嘴唇干裂，额发上还沾着雪沫。
她一进门，刘婶就换上更热络的笑容，上下打量。
“瞧瞧这闺女多能干！这年月，能弄回点肉腥就是天大的本事！”
秀云没说话，默默把柴火放下，将野鼠扔在墙角，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冰得她喉咙发紧，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赵蛮挣扎着想坐直些，“刘婶正给你说一组的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很满意。”
“我不嫁。”
秀云打断母亲的话，声音不大，她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绷紧。
“你这孩子！”
刘媒婆脸上有些挂不住，“王家没公婆，还是当兵的！吃喝不愁，没什么压力，你还不满意什么！”
李秀云不语，执拗地站在地卜子中央。
李栓正出来打了圆场。
“刘婶今天就算了，改天吧，我们和秀云好好说说。”
“行，那我再来。”
刘婶起身，挥着手迈着小步子离开了。
“妈，你为什么要给我相亲。”
“你到了年纪，当然要考虑结婚的事儿。”
赵蛮语重心长。
“当兵的有钱，衣裳粮食都是供给的，工资也不低，一年到头回不来几趟，又没公婆，你完全可以住在家里，你说说这样的条件是不是我用心给你挑的！”
李秀云还想反驳，但找不到什么理由。
只能憋着嘴站着，满腹心思和委屈。
“可是”
可是了半天，依然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自己找，能找到个什么样的？”
李秀云不说话。
按照现在的婚恋标准来看，这门婚事不论从哪方面的条件来说，都是极为上乘的选择。
什么都好，只是她不喜欢罢了。
“你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赵蛮盯着她，李秀云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住在家里，和现在一样，还有丈夫的工资福利拿”
“和现在一样为什么还要结婚呢？妈，求您了，先不说结婚的事情好吗，我这个年纪还不着急。”
“你不急？你不急我急！”
赵蛮很是强硬的说着，扒开了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李秀云有些难过，蹲下身到炕边，抬头看赵蛮。
“妈，我今天抓了一只田鼠，我去把它烤了，咱们一家三口能吃顿好的。”
赵蛮只轻轻“嗯”一声答应。
李秀云就把田鼠拔了毛，插了根枝条放进炉膛里慢慢炙烤。
属于动物脂肪的香气传来，赵蛮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田鼠个头不大，没一会儿就熟透了。
分到每个人的肉也不多，李栓正把自己那份尽数堆到赵蛮面前。
“你多吃，身体恢复的才快，我跟秀云凑合着吃点就行了。”
赵蛮不愿意，“你不吃就算了，怎么还要抢孩子的吃，不行，平分，这样谁都能吃到。”
她坚持着分了肉，把两条后腿强硬的分给丈夫和女儿才满意。
“吃！”
吃饱了在李栓正的搀扶下在炕沿坐着，随即又提到了李秀云的婚事。
“这家的条件我很满意，听说人也很周正，单位里的人人品肯定也不差，秀云，你看着差不多，咱们就把事儿办了吧，婚后你还住在家里。”
李秀云不想跟她妈吵架，但也不想就这样妥协。
“我出去走走。”
李栓正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别走远，风大。”
秀云“嗯”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寒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让她因憋闷而发热的脸颊稍稍降温。
她没有目的地在雪地里走着，脚下积雪发出嘎吱声。
一团乱麻，堵在她的心口，不知道怎么理清。
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棵巨大的桑树下。
光秃秃的枝桠在灰暗的天空下伸展，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坐在熟悉的粗壮枝干上，寒风立刻穿透她单薄的棉衣，让她打了个哆嗦。
寒冷反倒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些，她望着阿斯家冬牧场的方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旋即又否定。
他们根本没有捅破窗户纸，贸然提出私奔，恐怕连朋友也没得做了，还是要再想想清楚。
她不想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不想为了“饿不死”和“有工资”就把自己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