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卜子里，玉侬和赵蛮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赵蛮有些好笑地问，“这俩孩子，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玉侬揉了揉额角，“半大不大的小孩，哪天不吵架，由他们去吧，过不了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果然，吵到最后，李秀云狠狠跺了跺脚。
“呈文，我以后再也不先跟你说话了！”
说完，扭头就跑回了自家地卜子。
呈文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喊住她，那点莫名其妙的火气吵着吵着也散了，只剩下空落落的感觉，最终也只是赌气般地拎起水桶，闷头又朝河边走去，心里却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在吵些什么。
赵蛮看着自家闺女气鼓鼓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
“你俩好端端的吵什么。”
“你当我愿意吵啊，呈文吃枪药了，说话跟有病一样，烦死了。”
“那你”
赵蛮还想关心一番，却被李秀云不耐烦地呛声。
“妈!你能不能别管了，我好烦，我要睡觉了。”
说着一言不发地蹬了鞋就要睡觉。
得，她不讨好，干脆不管了。
“我出门一趟，你好好在家睡觉，别乱跑。”
赵蛮叮嘱了一番之后，出了门拐进了玉侬家。
“咱俩去菜地里上工，这会儿还能多挣点工分。”
玉侬本来想着算了，刚想说今天不是她俩排班，一看赵蛮正朝着她眨眼睛，也就点头答应下来。
赵蛮等走出地卜子一段距离了才说起来。
“我觉着，我家闺女和阿斯的事儿估计是要成了，她这两天见天往人家那边跑。”
玉侬疑惑，“那不能是单纯想骑马吗？”
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多少有些不靠谱，笑了起来。
“那也挺好的，你看周清莲和巴雅尔不是很好，团结户现在还是光荣地挂着牌子的。”
赵蛮放慢了脚步，“我倒不是愁这个。”
玉侬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拍拍她的手背。
“别担心，他们都长大了，咱们没办法出门逃难的时候，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他们也该自己撑起自己的天。”
赵蛮干脆停下来，“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总不是滋味，我想让他们过得好，可是她离开这儿了我跟栓正以后养老咋办？总不能跟着去了婆家吧。”
玉侬觉得这事儿就不该成为衡量孩子婚姻的砝码。
“你别太忧愁了，太想从孩子身上得到什么，眼前不是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你看李老串他们对良花，又想要彩礼还要人孝顺，得接他们去城里养老，到最后养到哪里去了。”
“这不一样”
赵蛮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玉侬虽然看法与她不同，也没有要产生争执的想法。
不过是立场不同，没必要。
“你生了个儿子，肯定不愁，儿子都是在身边养老的，你不懂哎。”
玉侬这时候倒是有些无措起来，她倒是没想过呈文会不会离开去其他地方，似乎从他出生以后从来没有分别过。
扪心自问，呈文要是离开她去其他地方生活，她肯定万般不舍。
可要是因为自己对于养老的执着，把人拴在身边，玉侬又不愿意，隐隐约约觉得，那样的日子，或许孩子不会过得很开心。
“赵姐，你前些年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是从前，我今年才感觉身体明显变差，兴许是那阵儿在烟厂坏了底子吧，每天下工都感觉力不从心，我怕我马上要瘫在炕上动弹不了了，没了秀云在身边，谁还能照顾我们呢。”
玉侬斩钉截铁，“不是还有我和呈文，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们。”
赵蛮笑了笑没再说话，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呈文也不是她亲生的，终究不一样。
“牧区太远了，嫁在附近就挺好。”
李秀云在地卜子里蒙头躺了大半天。
本想起来去找呈文，结果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呈文也在地卜子外纠结了很久，自己说话确实不大中听，气血上头的时候，那股心头的涩感让他变得口不择言，可现在想道歉，又迈不过那个坎。
明天再说吧，这样想着，也钻进了自家地卜子。
两个相邻的地卜子，两个青年，各有心思。
翌日清晨。
李秀云蒙着头躺在炕上，肚子饿得咕咕叫。
外面玉侬家隐约传来的饭菜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可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拉不下脸出去。
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希望能听到呈文的脚步声或者他叫自己吃饭的声音，可等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有。
“这个闷葫芦！”
她在心里又气又委屈地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赵蛮煮的粥，隔壁应该是在烙葱油饼子。
“这么香，你去不去隔壁一起吃饭？”
李秀云把被子盖过头顶，“不去不去。”
“锅里有粥，过会起来自己盛着吃。”
说着赵蛮和李栓正竟然真的去了隔壁，留下她独自守着玉米粥。
另一边，玉侬看着心不在焉，咬那玉茭棒子面做的饼，有一口没一口的机械地咬着，也没多问。
“好好吃点，今天活苦重。”
呈文都没有回应。
李秀云在自家炕上躺着，吸吸鼻子，香味直直往她鼻子里窜。
一骨碌爬起来，还是没忍住去了隔壁。
恰好，呈文也从地卜子里钻出头来张望。
两人视线隔着清晨的薄雾一碰，都迅速的转开。
“哼。”
李秀云轻哼。
呈文张了张嘴，那句“对不起”在喉咙里滚了半天，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早。”
玉侬看见了她，赶紧招呼着朝李秀云招了招手：“秀云，快进来，我给你留了的，趁热吃！”
秀云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眼睛盯着饼，却不肯看呈文。
呈文也默默走回了地卜子。
最终还是李秀云憋不住了，她性格本就爽利，受不了这种闷气。她咽下嘴里的饼，用胳膊肘碰了碰呈文，语气硬邦邦的，却已经没了昨天的火气。
“喂，愣葫芦，今天还去不去捡柴火？后山那边好像掉下来不少枯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