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客厅坐了一夜，我和丈夫在主卧也睁着眼睛熬了一夜。窗外的天从漆黑一片，慢慢泛起鱼肚白，再到太阳彻底升起来，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映出一道道细长的光。可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晨光，主卧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女儿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和丈夫紧绷的脸，小声问：“妈妈，爸爸，你们怎么了？奶奶呢？”
我摸了摸女儿的头，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奶奶在外面呢，我们没事。”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床上，玩着自己的小玩偶。我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这阵子家里的鸡飞狗跳，肯定给孩子心里留下了阴影。以前女儿活泼好动，每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她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我这个当妈的，真是亏欠了孩子。
丈夫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夜，丈夫心里肯定也想了很多。他是婆婆的儿子，也是我的丈夫，更是女儿的爸爸。他夹在中间，比谁都难受。
丈夫拉开主卧门，走了出去。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过了几分钟，外面传来丈夫的声音，很低沉，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了。我心里更慌了，不知道他们母子俩说了些什么。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丈夫推门走了进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憔悴得厉害。他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媳妇，”丈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跟妈谈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妈说，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觉得我们帮衬老二是天经地义的事，觉得你就是故意跟她作对。”丈夫叹了口气，“我跟她讲道理，我说孩子的教育基金不能动，我说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她不听，她就认定了是你小气，是你不让我帮老二。”
我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道理。在她心里，她的小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娘俩，还有这个家，都比不上老二的一根手指头。”
丈夫用力攥了攥我的手：“媳妇，对不起。是我没教育好弟弟，是我没管好我妈，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看着丈夫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想继续让妈留在这里，看着我们这个家鸡飞狗跳，还是想让我们娘俩过几天安生日子？”
丈夫的眼神黯淡下去，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我知道，他心里在挣扎。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他爱了五年的妻子和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太难了。
我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女儿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也不再玩玩偶，只是乖乖地靠在我身边，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
过了很久很久，丈夫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决绝。
“媳妇，”丈夫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想清楚了。妈留在这里，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她心里的疙瘩解不开，我们之间的矛盾就永远不会停。这样下去，不仅我们俩的感情会被磨没，孩子也会跟着受委屈。”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丈夫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那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丈夫。
“送妈回乡下吧。”丈夫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乡下有老宅，有她熟悉的邻居，还有她种惯了的那几分田。在城里，她待着不自在，我们也跟着难受。回到乡下，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管着她，她反而能过得舒心一点。”
我沉默了。送婆婆回乡下，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留在城里，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最后可能真的会把这个家拆散。回乡下，对婆婆好，对我们好，对孩子更好。
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犹豫。我怕别人说闲话，说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容不下婆婆，说我不孝。我也怕丈夫心里会有疙瘩，觉得我逼走了他的母亲。
丈夫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握紧我的手说：“媳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担心别人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不是不管妈，我们会定期回去看她，生活费也会按时打给她。我们只是换一种方式孝顺她。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看着丈夫真诚的眼神，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点了点头，说：“好，我听你的。只要能让这个家安稳下来，只要能让孩子好好过日子，我什么都愿意。”
丈夫的眼眶红了，他伸手把我和女儿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媳妇，谢谢你。谢谢你这么懂事，谢谢你这么体谅我。”
我靠在丈夫的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好像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不是不孝顺，我只是想好好过日子。我不是想逼走婆婆，我只是想给女儿一个安稳的家。
我们抱了很久，直到女儿小声说：“爸爸妈妈，我饿了。”
我才回过神来，擦干眼泪，笑着说：“妈妈这就去给你做早餐。”
丈夫也擦干眼泪，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走出主卧，看到婆婆正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睛也肿得像核桃一样。看到我们出来，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大概是以为，丈夫会站在她那边，会指责我。
我和丈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决心。
丈夫走到婆婆身边，蹲下身，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我们商量好了。送你回乡下养老吧。”
婆婆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丈夫，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说什么？你要送我走？你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要赶我走！”
婆婆说着，又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她哭着骂丈夫不孝，哭着骂我是狐狸精，哭着说自己命苦。
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委屈，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我知道，她这又是在撒泼，又是在逼丈夫妥协。可这一次，我和丈夫都不会再心软了。
丈夫没有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地去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哭够了，闹够了。
婆婆哭了很久，哭得嗓子都哑了。她看到没有人理她，哭声慢慢小了下去。她看着丈夫冷漠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停止了哭闹，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她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
我毫不畏惧地回视着她。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不需要害怕。
丈夫站起身，语气依旧平静：“妈，乡下的老宅我们已经找人收拾过了。水电都通了，家具也都还在。你回去以后，想种点菜就种点菜，想跟邻居聊聊天就聊聊天。我们每个月会给你打生活费，逢年过节也会回去看你。你在乡下，比在城里自在。”
婆婆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不回去！我死也要死在这个家里！”
“妈，你别逼我们。”丈夫的语气重了几分，“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留在城里，只会让大家都难受。你要是真的为这个家好，为我好，就乖乖回乡下。”
婆婆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闹下去也没有用了。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她低下头，小声地啜泣着，不再说话。
我知道，她这是默认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开始帮婆婆收拾东西。婆婆一直板着脸，不说话，也不帮忙。她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忙前忙后，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我和丈夫没有理会她的态度。我们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里。我们把她带来的那些土特产，还有她亲手做的布鞋，都收拾好。我们还特意去买了一些她爱吃的零食，还有一些常用的药品，一起放进了行李箱。
丈夫给乡下的亲戚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婆婆。亲戚很爽快地答应了，说会经常去看望婆婆。
收拾东西的时候，女儿跑过来，拿着一幅她画的画，递给婆婆：“奶奶，这是我画的。画的是我们一家人。你带回乡下，想我们的时候，就看看这幅画。”
婆婆看着女儿手里的画，画里有我，有丈夫，有女儿，还有她。我们一家人手牵着手，笑得很开心。婆婆的眼神动了动，眼眶又红了。她伸出手，接过画，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贴身口袋里。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也有点发酸。说到底，她也是一个老人，也是一个奶奶。她对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她的偏心和自私，毁了这一切。
东西收拾好了，出发的日子也定下来了。就在周六的早上。
周五晚上，我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有婆婆爱吃的糖醋鱼，有丈夫爱吃的红烧肉，有女儿爱吃的可乐鸡翅，还有我爱吃的蒜蓉茄子。
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却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丈夫给婆婆夹了一块鱼肉，说：“妈，多吃点。明天就要走了。”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鱼肉，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
女儿看着婆婆，小声说：“奶奶，你回乡下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会去看你的。”
婆婆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乖孙女，奶奶知道。”
那顿饭，我们吃得异常安静。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沉默。
吃完饭后，丈夫去洗碗。我陪着女儿在客厅里玩游戏。婆婆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眼神复杂。
过了一会儿，婆婆走到我身边，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闺女，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婆婆会主动跟我道歉。我看着她苍老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愧疚，心里的那些怨恨，好像也慢慢淡了。
我摇了摇头，说：“都过去了。妈，你回乡下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婆婆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我想着婆婆明天就要走了，想着这个家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丈夫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了点头，靠在丈夫的怀里。我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送婆婆回乡下，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我相信，只要我和丈夫同心协力，我们一定能把这个家经营好，一定能给女儿一个幸福安稳的未来。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温柔而安宁。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看着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的丈夫，心里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