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婆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昏黄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走得很慢。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街上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带着点刺骨的疼。我却一点都不想躲。我只想让这冷风。吹醒我混沌的脑子。吹散我心里的委屈。
我走了很久。才走到公交站台。我等了没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我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上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每个人都低着头。玩着手机。没有人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看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心里一阵发酸。那些窗户里。应该都藏着温暖的家吧。应该都没有这么多的争吵和委屈吧。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响起。我才猛然惊醒。我赶紧下了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走到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黑漆漆的。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丈夫还在婆家。他大概还在劝婆婆吧。我没有开灯。我径直走到卧室。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婆婆的嘴脸。全是大嫂的虚伪。那些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搅得我头疼欲裂。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我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冷。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吓人。我知道。我肯定是发烧了。应该是昨天晚上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加上心里的憋屈。身体终于扛不住了。我想起来找点药吃。可是我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只能躺在床上。任由那股寒意。一点点吞噬我的身体。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反反复复。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是丈夫回来了。我想喊他。可是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丈夫走进屋。他开了灯。刺眼的灯光让我眯起了眼睛。他看见我躺在床上。脸色通红。他赶紧走过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他吓了一跳。他说。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看着丈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哽咽着说。我浑身没力气。我喊不动你。丈夫赶紧站起身。他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找退烧药。我去给你倒杯水。他慌慌张张地跑进客厅。翻箱倒柜地找药。没一会儿。他端着水和药走了进来。他扶我坐起来。他把药递给我。他看着我把药吃下去。他又给我掖了掖被子。他说。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点粥。
我点了点头。我又躺了下去。我闭上眼睛。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至少。丈夫还是关心我的。至少。这个家里。还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我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丈夫站在床边。他说。妈和大嫂来了。她们说来看你。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就知道。她们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我不想见她们。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想见她们。你让她们回去吧。
丈夫叹了口气。他说。我怎么说啊。她们都已经到门口了。我没办法赶她们走啊。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婆婆和大嫂走了进来。婆婆手里拎着一个果篮。大嫂手里也拎着一袋东西。她们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假。
婆婆走到床边。她看了我一眼。她皱起眉头。她说。不就是发个烧吗。至于这么矫情吗。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看看你。一点都不硬朗。大嫂也走过来。她说。是啊弟妹。发烧是小毛病。忍忍就过去了。你别太娇气了。
我看着她们。我一句话都不想说。我只想让她们赶紧走。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婆婆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她又说。我和你大嫂大老远地来看你。你也不知道起来招待招待我们。你这媳妇。也太不懂事了。
我攥紧了被子。我咬着牙。我没有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会跟她们吵起来。我怕我一激动。病情会更严重。丈夫赶紧开口打圆场。他说。妈。倩倩烧得厉害。她浑身没力气。您就别为难她了。我们去客厅坐吧。别打扰她休息。
婆婆却一把推开丈夫。她说。休息什么休息。客人来了。哪有躺着的道理。她又转过头看着我。她说。你赶紧给我起来。去厨房给我和你大嫂做点吃的。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肚子都饿扁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着婆婆。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连动都动不了。她竟然让我起来给她们做饭。她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我张了张嘴。我声音沙哑地说。我发烧了。我浑身没力气。我做不了饭。
婆婆却冷笑一声。她说。发烧怎么了。发烧就不用做饭了吗。你大嫂当初怀孕的时候。发着烧还不是照样给我做饭。你看看你。跟你大嫂比起来。差远了。你就是懒。你就是找借口。
大嫂在旁边也跟着煽风点火。她说。是啊弟妹。妈说得对。我当初怀孕的时候。别提多难受了。发烧咳嗽。一样不落。可是我还是坚持给妈做饭。我不能让妈饿着啊。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体谅吗。
我看着大嫂那张虚伪的脸。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真想掀开被子。我真想冲上去。我真想撕破她的嘴脸。可是我浑身发软。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我只能躺在床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我只能任由她们欺负我。
丈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挡在我面前。他看着婆婆。他说。妈。您太过分了。倩倩都烧得这么厉害了。您怎么还能让她做饭啊。要吃什么。我去做。您别为难她了。
婆婆瞪着丈夫。她说。你这个臭小子。你胳膊肘往外拐。你帮着媳妇不帮着我。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时候生病。是谁没日没夜地照顾你。
丈夫说。我没忘。可是倩倩现在病得很重。她需要休息。您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婆婆说。我体谅她。谁体谅我啊。我大老远地来看她。她连口热饭都不给我吃。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大嫂在旁边又说。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省得在这里碍眼。她说着。就站起身。好像真的要走一样。
婆婆却一把拉住她。她说。走什么走。我们凭什么走。这是我儿子的家。也就是我的家。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她今天不起来做饭。我就不走了。
我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心寒。我知道。我今天要是不起来。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深吸一口气。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慢慢坐了起来。我看着婆婆。我说。我去做。你们别吵了。
丈夫赶紧扶住我。他说。倩倩。你别硬撑。我去做。我说。没事。我能行。我不想再听她们的吵闹声了。我只想赶紧把她们打发走。
我慢慢下床。我的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我差点摔倒。丈夫赶紧扶住我。我推开他的手。我说。我没事。我一步一步地往厨房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头晕目眩。
我走进厨房。我打开冰箱。我看着里面的菜。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只能随便拿出几样菜。我开始洗菜。冰冷的水刺激着我的手。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寒意。我的心。比这水还要凉。
我切菜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差点切到手指。我好不容易把菜切好。我开始炒菜。油烟呛得我直咳嗽。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咳出来了。
客厅里。婆婆和大嫂的笑声传了过来。那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我强忍着眼泪。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我把菜一盘一盘地端出去。我把菜放在茶几上。我说。菜做好了。你们吃吧。
婆婆和大嫂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她们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她们吃了起来。她们一边吃。一边还在说。这个菜有点咸。那个菜炒得不好吃。
我站在那里。我看着她们。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感觉自己的付出。一文不值。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转过身。我一步一步地走回卧室。我躺在床上。我盖上被子。我闭上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我只知道。客厅里的笑声。一直没有停过。直到很晚很晚。她们才终于走了。丈夫走进卧室。他看着我。他叹了口气。他说。倩倩。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默默地流泪。我心里的委屈。像一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我不知道。我和婆婆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变好。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我只知道。我的心。已经凉透了。我对这个家。对婆婆。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我只想好好养病。我只想快点好起来。我只想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窗外的天。越来越黑了。屋里的灯。还亮着。可是我的心里。却一片灰暗。没有一点光亮。我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我不知道。明天的我。会不会比今天更坚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