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嘴皮子,司乡没怕过几个人。
尤其对上她看得非常不爽的人,她更是能好好发挥。
你查无言不是说要顺应时势么,那就用你的道理来驳你的道理。
“强词夺理。”查无言斥道,“你如何能把女子缠足与读书人家国大义相提并论。”
程群山想出言劝和,接触到未婚妻眼神,又闭上了嘴。
屋子里只有这两人说话的声音。
司乡看着查无言,“哦,阁下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那么想必对于明清两朝来历也是清楚的了。”
“自然。”查无言傲然应道。
司乡便道:“那请问阁下,清时可有女将?”
“自然没有。”查无言当然知道没有,“大清律例,向来没有女子出仕一说。”
司乡再问:“那明末女将诸如秦良玉、张凤仪、沈云英等,阁下也承认是真实存在的吧。”
“自然。”查无言点头,“忠贞侯之威名,自然听过。”
“那裹脚这一习俗阁下定然也知道是起源于何时了。”
“古时便有,如唐宋之时便有三寸之说。”查无言顺口答道,“至明清时繁盛。”
司乡:“唐宋时之时的裹脚虽然确有裹脚,但只流行于上层少部分贵族女子之间。”
“而且清之前的裹脚中的三寸指的乃是宽,而非长。”
司乡不急不缓的说:“清之前乃是女子求美而裹,并不强制,查公子不知我亦不怪。”
“查氏一族藏书与古画不少,只消看一看流传下来的那些古籍,便可知是否有其俗了。”
门口汇聚了几个人,只站在门口听,并不进来打断。
想到这里到底是华家的宴,司乡也不好骂得太凶,“查公子若是还不信,亦可留下地址,我去寻些凭证来寄给查公子,也免得查公子再生误解。”
“便是往时没有,如今这习俗已绵延近三百年,也自有道理,很该持续下去。”那琪出来反驳,“你如何能为一时名誉做出悖逆祖宗之事。”
好一个弟弟不行哥哥上。
司乡冷笑一声:“阁下姓那,想必该是满洲人了,不知是辉发那拉,乌拉那拉?还是叶赫那拉?”
若是别的还好,若是叶赫,那就是被打死也不为过了。
不待回答,又说:“我听阁下之意,似乎很是赞同女子裹脚啊,既然赞同,为何你满洲女子尽皆天足?”
“满汉规矩不同,无从可比。”那琪说道,“如同西人金发碧眼,亦有黑肤黑貌。”
司乡只是笑笑:“未必吧。”
她眼中笑意夹着冷光,“清史料记载,清初入关时下令禁止缠足,后因汉民难驯,只得放宽,继而满汉不同俗。”
旁听之人不解为何此话是站在敌方说的,只是看她笑,又猜怕是还有后手。
“满洲之可恶,最恶便在于篡改史书真相。”
司乡眼中寒光闪闪:“好端端的,明时女子可为官,可为将,有女医,有女户,试问裹脚女子如何从事这些事?”
“分明是你清史蓄意篡改。”
“分明是满洲强令压迫而成。”
“你胡说。”那琪被她眼光所震,躲闪一下,立即反驳,“无凭无证之话,如何能乱说。”
司乡冷笑连连,“你如何能认定我没有凭证。”
“凭证便在史实。”
司乡环顾场中众人,“明时人口近两亿,到清入关后乾隆时剩下多少?”
明时人口近两亿,清入关后迅速减至不足一亿。
“我大清宽仁待下……”
司乡喝道:“宽仁待下?那如何有‘扬州时日,嘉定三屠’。如何会有‘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之强硬政策?”
“我大清康雍乾盛世……”
司乡再喝:“倒是真盛世,你是不是还想说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收复新疆?”
“难道不是吗?”那琪可算打到机会了,“左公收复新疆难道不是本朝之大功德么。”
司乡都笑了:“是大功德,却不是你满洲皇族的功德,左公抬棺材出去的时候,那军费从哪儿来的大家心里没数么。”
老太后有钱过寿,没钱给军费,那公费乃是胡姓大商人押上全副身家凑来的。
看着哑口无言的那琪,司乡又说:“至于摊丁入亩那些减赋的政策更是笑话,不加赋,地丁银暴涨,再加其他税,至清末时绵延下来的税种有多少你们说得清么,政策之下,不过是迫使更多民众为奴罢了。”
“所谓之减赋,根本就是笑话。”
“在民国废除奴隶之前,有多少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卖身为奴的?”
“所谓米肉、菜人,总不能是人活够了自己想去给人吃了吧。”
司乡想想史书之上的记载,还有来这里数年之所见,实在是有些压不住火气,“历朝历代,江山更迭,没有任何一朝能像清一样遭人恨的。”
“你们不但对异族压迫,连你们北边的发源地中人亦是压迫,不然他们何以会喊出‘勿使清帝东归’的口号。”
看着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小满,司乡说了一句,“你若是平民未享皇族光辉也就罢了,我也不至于骂你。”
可是平民哪里能一身光鲜飘洋过海的来到这里。
“你们连同出关外的同族人都坑。”
“如今挨再多骂也是你们祖宗造孽,祖债子孙还,你替他们挨几句骂,不过分吧。”
查无言此时才有机会开口:“先辈之事,何必一定要遗恨至今人身上。”
“常言道,祸不及子孙。”
“这话阁下说得有些没理了。”司乡抢过他的话头,“祸不及子孙的前提应该是惠不及子孙吧。”
“若是阁下能将家产全部捐出,从此放弃荣华富贵,贫寒一生,便是不享祖先之惠,我自然也不好再拿令祖先之事来说什么了。”
司乡目光在那三人身上转了转,“如何?”
“你、你这分明是……”
司乡:“我分明是强词夺理、财迷心窍、不学无术、胡编乱造、咄咄逼人、不讲道理。”
“洛水之誓犹在,如今名声如何?”
“若是阁下肯放弃旧日荣华,我立即登报申明向三位道歉洗刷名声。”
“若是放不下,那还是不要再辩解了。”
“大清已亡了许久了,阁下的头发也剪了,就不要再想着旧日荣光了。”
此话一出,先前骂得最狠的那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有人带头,就是哄堂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