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下。
通红的火光,映照出一张丑陋的脸,眸子却泛着寒光,格外闪亮。
燃火的柴薪是一具具尸体。
飓风符相助烈火符,将尸体烧的干净。
傅斩回到林子,发现周围的手艺人,早已经全跑的没影。
不远处,新声社也不见了,凤鸣台的人正在往马车上装戏箱。
他径直朝着凤鸣台走去,戏班有人看到傅斩,吓得立马去叫班主。
这班主很年轻,正是昨晚唱贵妃醉酒杨贵妃的旦角。
他急忙向着傅斩走来,从袖筒拿出一锭银子。
“这位兄弟,我这班子一路没怎么开唱,实没多少银钱”
“我不要钱。”
傅斩抬眸。
“昨天路上的戏班还记得吗?”
“记得,我们一个地方的,凤庆班。”
“你这个班子会和它一个下场。若是不想死,打道回府吧,哪来的回哪儿去。”
刁凤鸣表情变得严肃,他走南闯北,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
他从不会以貌取人,而是有自己看人的方法,观人观目。
眼前的人,目中冷冽清澈,眼神桀骜不屈,定是个果决、自傲之人。
而从他毫不手软地杀人、焚尸,可以看出他目无王法,行事百无禁忌。
这等人必有倚仗。
所倚仗者,不外乎实力,或自身实力,或宗族师门实力。
从此人穿衣打扮来看,刁凤鸣确定他倚仗的是个人实力。
这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
“先生,何出此言?”
刁凤鸣躬身请教。
傅斩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深夜,有人要杀我时,我在你的戏班外遭遇一个诡怪之物,它身穿戏服,手拿花枪,却没有血肉,这是我杀死它后,留下的一张人皮,你看看是否认识?”
傅斩拿出那张勾脸的人皮。
刁凤鸣脱口而出:“一丈青!!”
“什么?”
“这是一丈青的扮相,《夺锦镖》你听过吗?”
傅斩摇头,他对京剧实在了解甚少。
“《夺锦镖》又名《扈家庄》是一出扈三娘的戏,扈三娘文武双全,便是这个扮相。”
“这张脸我好似在哪见过。”
刁凤鸣向戏班子里喊道:“小乙,你来一下。”
一个男子小跑过来,此人傅斩也见过,昨日贵妃醉酒扮做唐明皇。
“你看看这张脸,是否认识?”
火光下,小乙仔细辨别,突然惊叫一声,骇的面无人色:“班主,这是……这是凤庆班的台柱子杨延琪的脸您看这颗痣,是他,一定是他!”
“昨天咱们埋葬凤庆班的时候,唯独少了杨延琪的脸怎么会在这里?还勾上了脸?”
刁凤鸣心里悲痛,看来京城的确去不得。
“多谢恩公,这京城我们便不去了,这就回安徽。”
小乙不解地道:“班主,这是为什么?您打小学艺十七年,成角八年,领凤鸣台班子三年,整整二十八年。您不就求这一个机会?”
“凤鸣凤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您难道不想成名角了吗?”
刁凤鸣道:“我把江湖想得浅了,再往前走,会死人,咱们都会死,就象凤庆班一样。”
小乙打个寒噤,明灭不定的火把下,泪流不已,这世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傅斩对那张人脸很好奇,又多问了两句,而后便离开了。
他不会去说些安慰的话。
没有任何意义。
世道如此,如烈焰溶炉,炙烤身处其中的一切人,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包括高高在上的八旗老爷们。
火炉倾复那一天,无论人鬼,皆要经受浴火煅烤。
“怎么样?”
“还算有点脑子,他们打算打道回府。”
“这戏班子是个有本事的,可这年头光有本事没用,得有手段、有刀子。回去也好,西太后没福分听这个。”
“恩。”
人少了,更安静。
傅斩躺在树叶上,睡到天亮。
天亮后,两人一猴再度启程。
因为半夜杀人焚尸,傅斩和沙里飞又花费功夫,把容貌变换了一番。
虽然还是丑,但丑的绝不一样。
出了保定府,离京城越近,路上的人越多。
和尚们成群结队。
行商、洋人,手艺人,什么人都有。
清廷虽然腐朽不堪,但京畿之地,依旧有泱泱大国的气象。
走到一处桥上,行人太多,傅斩和沙里飞只能下马步行。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声大呼。
“前辈,前辈”
傅斩和沙里飞都不觉得是叫自己。
直到身后又响起
“——丑爷,两位丑爷。”
整个桥上的人几乎全部看向傅斩、沙里飞。
搞得傅斩有点羞怯。
这易容术真得好好下点功夫。
他和沙里飞回头,看到一个惶急的男子,身上带着血,步伐跟跄,往这里跑。
“凤鸣台的?”
“恩。”
来人昨夜见过,是凤鸣台的小乙。
小乙跑到傅斩跟前儿,噗通一声跪下,混着血与泪哭嚎:“丑爷,请您给东家报仇,报仇啊!!”
他不停磕头,地上的石子儿上很快沾满鲜血。
“一边说话。”
沙里飞把小乙搀扶在路边,又凶神恶煞地把看戏围观的人赶走。
“不要哭,仔细说。你们夜里不是走了吗?”
小乙道:“我们我们的确是走了,走到天亮时分,被一个包拯、一个窦娥、一个金玉奴,一个白素贞拦下去路。”
“班主意识到不对劲,让我们走,可我们还没走出几步,这些戏鬼就上前一顿乱杀。”
“班主死了,还被剥了脸皮。那白素贞说要把班主制成杨贵妃。”
“它们都不是人,我看到它们戏服内空落落的。”
傅斩又问:“你为什么活着?”
小乙道:“它它没杀我,它说你多管闲事,要杀死您,它让我找您报信儿。”
小乙还有句话没有传达,那戏鬼还说:凤鸣台因傅斩而复灭,凤鸣台的死要算在傅斩头上。
只是小乙觉得,仇恨不是这么算的。
凤鸣台的仇人只有戏鬼,如果再认真去算,还有这个该死的朝廷,该死的世道。
“很好。”
傅斩抿着嘴,双眼不自觉眯起,眸子里寒光四射。
“小乙,那戏鬼既然让你报信儿,那他一定告诉你了他在什么地方。”
小乙:“一定有陷阱,您要去吗?”
傅斩:“说。”
沙里飞拍了拍小乙的肩膀。
“放心吧,无碍的。你既然想为凤鸣台报仇,那还等什么?”
小乙:“他说在往北十五里的鬼狐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