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脸憋得通红，指着大门口方向，气还没喘匀。
“是个光头！脸上有道疤，看着特吓人！带了七八个兄弟，开着大卡车堵在门口，说是找你算账！”
办公室里气温骤降。
“找我？”
姜晓荷放下报表，把钢笔帽扣上。
“说是叫大彪。”
听到这名儿，姜晓荷没动，旁边正在修椅子的陆铮先站了起来。
手里那把螺丝刀被他捏得咯咯响。
“城南那个放高利贷的。”
陆铮走到姜晓荷身前，身板像堵墙，把她挡得严实。
“你在屋里待着。我出去。”
姜晓荷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扯了下他衣角。
“人家点名找我，躲着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咱这是正经厂子，还能光天化日抢人？”
她绕过陆铮，理了理衣领。
“走，去会会这位财神爷。”
陆铮眉头拧了个疙瘩，没办法，只能把螺丝刀揣兜里，紧跟在她后头。
厂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工人。
大家都缩着脖子，不敢靠太近。
那辆解放牌大卡车横在路中间，车头还坐着个彪形大汉。
光头，横肉，脖子上挂着个手指粗的金链子，正拿着牙签剔牙。
看见姜晓荷出来，大汉把牙签往地上一吐，跳下车。
那一身肉跟着颤了两下。
陆铮跨前一步，挡在姜晓荷身前三米远的地方，浑身肌肉绷紧。
只要这光头敢动一下，下一秒就能让他趴地上。
谁知大彪看见姜晓荷，非但没动手，反而裂开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哎哟，这就是姜厂长吧？闻名不如见面，真年轻！”
这态度，把周围工人都整懵了。
不是来砸场子的？
姜晓荷也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拍了拍陆铮的胳膊，示意他放松。
“你是大彪？”
“叫彪哥那是道上兄弟抬举，姜厂长叫我大彪就行。”
大彪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想递烟，看姜晓荷是女的，又讪讪收了回去。
“今儿来没别的事，就是特地来谢谢姜厂长。”
“谢我？”
“可不嘛！”
大彪一拍大腿，那个响。
“王海那孙子欠我五千块，利滚利都八千了。”
“本来我想着这钱得打水漂，谁知道姜厂长一招‘关门打狗’，把他逼得裤衩子都不剩。”
他凑近了点，脸上全是得意的油光。
“昨晚上公安一抓人，我连夜就把他那祖宅给收了。”
“那是清朝的老宅子，还有套红木家具，转手一卖，少说也能值个万把块！这可是大赚一笔！”
周围人听得直吸气。
合着这还是姜晓荷给人送了笔横财。
姜晓荷笑了。
“那是彪哥运气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姜厂长把他逼上绝路，那孙子也不会把房契押给我。”
大彪搓了搓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看向厂里那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姜厂长，我这人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好赖。你这红星厂现在是咱县城的独一份，连洋鬼子的钱都赚。”
“直说吧，想干什么？”
姜晓荷不想跟他绕弯子。
大彪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那辆大卡车，还有后面跟着的两辆拖拉机。
“我手底下有点车，还有帮不怕死的兄弟。平时也就是帮人拉拉煤，赚个辛苦钱。”
“听说姜厂长的货要往南方运？”
“这路途遥远的，路上不太平，车匪路霸多得很。国营运输队的那些司机一个个是大爷，还没我就跑得快。”
他拍了拍胸脯。
“我就想讨口饭吃。以后红星厂的货，我包圆了！”
“价格好商量，保证比国营的便宜，货要是丢了一件，我大彪赔你十件！”
这算盘打得精。
现在正是红星厂产能爆发的时候，运输确实是个大瓶颈。
国营车队排期难，还经常卡脖子。
私人车队虽然灵活，但大多不成气候，安全性没保障。
大彪这帮人虽然名声不好，但在道上混得开，一般的车匪路霸还真不敢动他们的车。
陆铮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这些人背景不干净。”
姜晓荷没回头，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她看着大彪，没说话。
大彪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
“怎么？姜厂长是嫌弃我们这帮粗人？”
“不是嫌弃。”
姜晓荷开口，声音不大，但透着股冷劲儿。
“是用不起。”
“啥？”
大彪愣了。
“彪哥是做大生意的，高利贷那种买卖，来钱多快。”
“跑运输？那是苦力活，赚的是分分钱。我怕委屈了各位兄弟。”
“不委屈不委屈！”
大彪赶紧摆手。
“现在严打风声紧，高利贷那活儿不好干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我想带着兄弟们洗白，找个正经营生。”
姜晓荷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大彪的眼睛。
“想跟我干，行。但有三个规矩。”
“您说！”
“第一，运费压两成，货到了再结。”
“第二，路上要是出了事，不仅要赔货，还得赔我违约金。”
“第三，你手下那些人不许在厂里抽烟喝酒，更不许调戏女工。”
“犯了一条，咱们立马解约。”
大彪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
这条件，比国营厂还苛刻。
压运费？
那可是把他的脖子掐住了。
“姜厂长，这……这有点太狠了吧？这压着钱，兄弟们喝西北风啊？”
姜晓荷冷笑一声。
“彪哥刚收了套大宅子，还差这点垫资？要想做长久买卖，这点诚意都没有？”
她转身就要往回走。
“要是觉得亏，大门口在那边，慢走不送。”
“哎哎哎！别介！”
大彪急了，几步窜过来，挡住路。
“行！就按您说的办！压两成！谁让我大彪想攀您这高枝儿呢！”
他也是看准了，红星厂以后肯定越来越火，只要傍上这条大腿，以后的日子就稳了。
“还有，车队平时也不能闲着。”
姜晓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要是回来的时候跑空车，那是浪费油。”
“我会联系南方的梁老板，让他把那边的电子表、录音机捎带回来，你们只管拉，运费另算。”
大彪眼睛唰地亮了。
这哪是找活儿干，这是给他开了条财路啊！
南方的紧俏货要是能运回来，那利润……
“姜厂长！您真是我亲姐！以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大彪激动得想去握手，又被陆铮那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尴尬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行了，把车开到后院装货。少说话，多干活。”
打发走了大彪，姜晓荷和陆铮往办公室走。
“你真打算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