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在杉山元的计划之中,那支叛军已经开始朝着东京进军。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东条英机猩红着双眼,抓着电话听筒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就在几分钟前,他亲自致电近卫师团的师团长,命令他立刻出兵,在东京市郊的荒川构筑防线,不惜一切代价阻挡叛军。
电话那头的师团长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首相阁下,我部正在执行陆相阁下的命令,对营区进行全面防御整备,以防叛军的再次渗透。在接到陆相阁下的新命令前,我部无法擅自行动。”
“混账!我是帝国首相!这是内阁的命令!”东条英机对着话筒怒吼。
“哈伊。但近卫师团直属陆军省节制。”对方的回答礼貌却坚定,随后便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砰!”东条英机狠狠将听筒砸回电话机上,那脆弱的胶木外壳瞬间出现一道裂纹。他胸口剧烈起伏,转向会议室里一众面如死灰的内阁大臣。“八嘎,那帮混蛋已经疯了!他们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叛军冲进东京!”
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坐在角落,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利根川的海军陆战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他的人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现在,陆军那帮摆明了要作壁上观,把烂摊子全部甩给内阁和海军。可海军的主力远在太平洋,东京城内只有一些零散的警备部队,如何抵挡数万叛军?
“必须请伏见宫殿下出面!”内务大臣颤声说道,“只有他,才能命令海军陆战队的剩余部队,还有横须贺的守备力量前来支援!”
这个提议让东条英机脸色更加难看。
请求伏见宫博恭王出面,等于承认了他这个首相已经无法控制局势,等于将帝国的指挥权拱手让给了那个海军元帅。那可眼下的局面,他别无选择。
没过多久,警视厅就传来了最新的报告,叛军前锋部队已经越过江户川,距离东京市区不足十五公里。
荒川的河堤上,甚至已经能用望远镜看到他们先头部队的旗帜。
“给那位元帅大人打电话吧。”东条英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整个人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知道,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他作为首相的权力,已经名存实亡。
陆军省,顶楼的陆相办公室。杉山元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悠闲地俯瞰着下方开始陷入恐慌的城市。街道上,少数消息灵通的富人已经开始驾车逃离,造成了小规模的拥堵。警视厅的警察们吹着哨子,试图维持秩序,却显得那般徒劳。
一名作战参谋快步走进办公室,立正报告:“阁下,叛军先头部队已抵达葛饰区。近卫师团与第一师团均已按照您的命令,完成营区防御工事。他们已经拒绝执行首相官邸下达的出击指令。”
“嗯。”杉山元点了点头,轻轻呷了一口茶。“城内的宪兵队情况如何?”
“宪兵司令部请求指示。他们询问是否要与叛军交战。”
“告诉他们,宪兵的职责是维持城内治安,城外的军事行动,不归他们管。至于叛军入城之后,他们就撤回司令部固守,等待我们反攻!”杉山元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哈伊!”作战参谋领命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杉山元一人。他看着东方的天空,那里似乎已经被叛军带来的杀气染上了一层暗红色。他能想象到那些脑子里全是权力斗争的政客现在是何等焦头烂额。
正如杉山元所料,东条和一众内阁大臣们都开始急得跳脚骂人了。
本想着,借这次好好挫挫陆军的锐气。
谁曾想,他妈的,这帮子陆军缩起来不动了!
他们可以撤换他这个陆相,甚至可以逮捕他。
但他们没办法保证,那些已经将他视为唯一领袖的师团长会做什么。
他们忘记了一点,在天皇驾崩,大义名分缺失的此刻。陆军这台战争机器,只听从陆军内部的声音。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齐公子有些嫌弃地坐在一辆九七式侧三轮摩托车的边斗里。
这种“三蹦子”实在颠簸得厉害,引擎发出拖拉机般的噪音,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混杂着劣质汽油的味道,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叹了口气,实在没想到,居然连一辆像样的军用吉普车都找不到。
驾驶摩托的是藤田正男,他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 意,不时侧头大喊:“铃木先生!看到那边的灯光了吗?那就是东京!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井上武骑着另一辆摩托车靠了过来,脸上的狂热神情比藤田正男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指着前方连绵的城市轮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东京!帝国的中心!那些腐蚀帝国的国贼、奸臣,他们的末日到了!”
他高高举起手臂,对着身后延绵数公里的行军队伍嘶吼:“弟兄们!加快速度!为了天皇!为了帝国!天诛国贼!清君侧!”
“天诛国贼!清君侧!”
狂热的呐喊声在原野上回荡,数万仙台义军的士兵如同被打了鸡血,士气高涨到了顶点。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武器五花八门,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火焰。
进入东京,对他们而言,不只是一场军事胜利,更是一场神圣的朝圣。
齐公子皱了皱眉,对这种狂热的氛围感到一丝不适。他朝着远处指了指,示意他靠边停车。
“怎么了,铃木先生?”井上武也停下车,不解地问道,“我们应该一鼓作气冲进去,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
齐公子从颠簸的边斗里站起来,跳到地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简易地图,在摩托车的引擎盖上铺开。
他用一支铅笔敲了敲地图上东京市区的范围,“你们都忘记了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对东京的兵力部署一无所知。就这样冲进去,是准备让弟兄们在巷战里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让井上武和藤田正男的兴奋冷却了不少。
“可是那些陆军不是已经放弃抵抗了吗?”藤田正男疑惑地问。许忠义向他们连发了三封电报,将东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齐公子。
如今天皇一家三口遇刺的消息只在高层中传播,而陆军因为保护不力已经被惩罚,这应该就是陆军开始收缩保存实力的原因。
“他们放弃了正面抵抗,不代表他们没有后手。”齐公子的目光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街区,“杉山元那只老狐狸,把我们放进来,绝不是为了让我们舒舒服服地接管东京。他h很可能是在养蛊,让我们去咬死他的政敌。等我们和城里的警察、海军、贵族私兵拼得两败俱伤,他的那几个师团就会出来收拾残局。”
井上武和藤田正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井上武的声音有些干涩。
齐公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几个关键的地点上:警视厅总部、首相官邸、各大财阀的总部大楼,以及皇居。
“我们人多,但绝不能乱。进城之后,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齐公子看了一眼两人,继续说道:“藤田君,你率领第一联队,目标是霞关。控制住所有的政府机关,那些官员能抓多少抓多少。”
“哈伊!”藤田正男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井上君,你率领第二、第三联队,控制丸之内地区。所有财阀的总部,银行,全部占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他们的金库给我打开。”
“这”井上武有些犹豫,“我们是义军,不是强盗”
“蠢货!”齐公子低喝一声,“打仗不要钱吗?养活这几万勇士不要钱吗?收编了城里的溃兵不要军饷吗?这些财阀,就是帝国的吸血鬼,拿他们的钱,天经地义!这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井上武被骂得一个激灵,立刻垂首:“哈伊!我明白了!”
“至于我,”齐公子直起身,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辉煌的灯火,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带一个联队,去拜访一下皇居。”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两人,语气变得森然。
“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在杉山元的陆军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必须把整个东京,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他收起地图,重新坐回边斗里,对着藤田正男下令。
“走吧,进城。让东京看看,谁才是新的主人。”
东京的夜空被城市自身的灯火映照成一片昏黄。
当仙台义军的先头部队踏上通往市区的公路时,一种近乎是朝圣的肃穆感笼罩着队伍。
他们身后,是绵延数公里的火把与人流。
这些衣衫褴褛、面带饥色的士兵,很多人一生都未曾离开过故乡,东京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然而,当他们真正进入这座城市的边缘,看到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时,那份肃穆迅速被另一种更原始的情绪所取代。
最先出现骚动的是队伍的中后段,那里混杂着大量沿途收编的溃兵和被饥饿驱使的农民。
一名士兵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目光被一家和果子店的橱窗牢牢吸住。玻璃后面,精致的糕点整齐地排列着,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到甜食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在某个祭典上,分到的一小块劣质糖糕。
他吞了口唾沫,喉结滚动。身边的同伴推了他一把,催促他跟上。但他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橱窗。他看到了自己憔悴、肮脏的脸在玻璃上的倒影。
“砰!”
一声脆响。
他用枪托砸碎了玻璃。
这个声音,如同一道信号,激发了很多人心中的情绪,一个恶魔开始出现。
很快,另一个士兵冲向旁边的布店,一脚踹开门板,将一匹匹他从未见过的鲜艳绸缎拖到街上。紧接着,米店、酒馆、杂货铺紧闭的店门被一扇扇砸开。
“都停下!回到队伍里去!”一名年轻的少尉拔出军刀,厉声呵斥,试图拦住冲向一家钟表店的几个士兵。
“滚开!”一个士兵红着眼,一把将他推开。他的手里攥着一块怀表,那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浑身战栗。他知道,这件东西能换来足够他家人吃上几年的白米。
少尉被推得一个趔趄,他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看着那些曾经还算服从命令的士兵,此刻都变成了疯狂的野兽。他举起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嘈杂的抢掠声中显得有些无力。几个士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畏惧,只剩下了贪婪,然后又扭回头,继续将货架上的商品扫进怀里。
一时间,军纪彻底崩溃了。
这股混乱的浪潮,迅速在整支军队中蔓延。
“八嘎! 他们在做什么!”藤田正男听到了后方的骚动,他刹住车,回头望去,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火光和浓烟开始在远处的街区升起,夹杂着尖叫和狂笑。
井上武骑着另一辆摩托车赶了上来,他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铃木先生!必须阻止他们!我们是义军,是来‘清君侧’的,不是来当强盗的!”
他准备下车,亲自去后方弹压。
“没用的。”齐公子从边斗里站起身,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跳下车,走到路边,看着那片正在扩大的混乱区域,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为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成了一群暴徒!”井上武不解地质问。
“我们本就是一群暴徒。”齐公子转过头,看着激动的井上和藤田,“哪怕我们在之前几座城市中也曾纵兵抢掠,依然没能把这些人的欲望控制住。”
“如果他们的欲望没能发泄出来,以后会更危险。”“这些人,饿疯了,穷怕了。你现在杀了他们,只会引发哗变。我们这点家底,经不起内耗。“他把我们放进来,大抵也是希望看到这一幕。他巴不得我们把东京烧成白地,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对高层进行重新洗牌!”
这番话让两人心头一寒。他们只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却没看清曙光背后更深的黑暗。
“那我们该怎么办?”藤田正男的声音有些发干,他握着车把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静观其变!”齐公子点了一根烟,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仙台义军的士兵烧杀抢掠。
或许,这很残忍,不过想想霓虹军队在华夏做得一切,他突然觉得这好像并不那么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