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走了。
他是被自己的两个保镖,几乎是架着离开的。
他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象是来接受一场加冕的君王;走的时候,失魂落魄,象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苏晨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眼神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江峰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认输。
他今晚所受的屈辱和惊吓,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接下来的战斗,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凶险。
苏晨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那股因为吐血而带来的滞涩感,依然存在。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但他,必须撑下去。
他走到墙角,拿起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将嘴里那股血腥味冲淡。然后,他重新坐回了那张冰冷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想江峰会怎么反扑,也没有去想陈导和林晚意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要做的,是复盘。
复盘他是如何在那个看似无解的死局里,找到那唯一的破绽。
夏冉的父亲。这个线索,不是他推断出来的,而是他从脑海深处里“想”起来的。
就在江峰用那段伪造的录音,将他所有的骄傲和信仰都击得粉碎,让他陷入最深的黑暗和绝望的那一刻。”案的记忆,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淅。
他想起了很多当年因为被愤怒和不甘冲昏了头脑而忽略掉的细节。他想起了之前秦教授提供的资料里他这几年所收集的信息。
他想起了,当年在警校的图书馆里,夏冉这个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师妹””案的细节。
当时,他只当她是好学。
现在想来,她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极其精准,都指向了案件最内核的几个疑点。
那种敏锐,根本不象一个刚刚接触刑侦学的大一新生。
他还想起了,有一次,他和夏冉在食堂吃饭,闲聊时,夏冉曾经无意中提起过她的家庭。
她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普通人;她说,她的父亲在她高考前夕因为一场“意外”失踪了;她说,她报考警校,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找到自己的父亲。
当时,苏晨还安慰了她几句。
他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震惊全国的卧底警察牺牲案,一个是一个普通货运司机的失踪案,两者之间,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
但是,现在,当“夏冉”和“江峰”这两个名字被捆绑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大胆的却又无比合理的假设,瞬间在苏晨的脑海里形成了。”案当年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外围证人,那个证人也是一个货运司机。
他在案发前曾经给警方打过一个匿名的报警电话,他说,他在一个废弃的码头进行货物交接时,无意中听到了两个人的秘密对话。
一个是本地口音,象是个大老板;另一个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很奇怪,不象社会上的人,反而象个警察。
他们提到了“海浪”“收网”“清除”这些词。
当时,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接警员,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按规定做了记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海浪”牺牲,专案组在重新梳理所有相关报警记录时,才发现了这条被忽略的线索。
但当他们再去查找那个匿名的报警人时,却发现他已经人间蒸发了。
这个离奇失踪的货运司机和夏冉的父亲,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象一道闪电,照亮了苏晨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夏冉为什么要接近自己?”案如此执着?
她又为什么会和江峰搅和在一起?”案有关系。
她报考警校,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她是为了复仇。她把所有当年接触过这个案子的人,都当成了她的怀疑对象,包括秦教授,也包括自己。
而江峰,就一定是抓住了她这个致命的弱点。他用“帮你找到父亲”作为诱饵,让夏冉心甘情愿地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一把用来对付自己和秦教授的刀。
想通了这一切,苏晨便有了那最后的绝地反击。
他在江峰面前,说出了那个他推断出来的最大的秘密。
他赌江峰会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暴露自己。
他赌赢了。
苏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里的血丝更重了,但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淅。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反击,必须马上开始反击。而反击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夏冉。这个女人,既是江峰的帮凶,也是江峰的软肋。
只要能策反她,或者说,只要能让她意识到她也被江峰当成了棋子,那么江峰那看似天衣无缝的布局,就会出现第一道裂痕。
苏晨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敲了敲门。
门外守着两个节目组的保安,他们看到苏晨,眼神有些复杂。
“苏晨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夏冉。”苏晨平静地说道。
“这……”两个保安有些为难,“陈导吩咐过,您不能和任何人接触。”
“你们可以跟着我。”苏晨说道,“我只跟她说几句话,就在走廊里。”
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晨现在虽然身陷囹圄,但他毕竟是这个节目最大的功臣,他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在保安的“押送”下,苏晨来到了夏冉的休息室门口。
夏冉的休息室和他的只隔了两个房间,她显然也没有睡,房间里还亮着灯。
苏晨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夏冉警剔的声音。
“是我,苏晨。”
房间里沉默了。
过了许久,门才被拉开一条缝。
夏冉从门缝里看着苏晨,眼神里充满了警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晨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强装镇定地问道。
“夏博士,”苏晨看着她,缓缓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当年是怎么‘失踪’的?”
轰!
这句话象一颗鱼雷,精准地击中了夏冉心中最脆弱的那艘小船。
她脸上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她看着苏晨,象是在看一个鬼。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说着就要关门。
苏晨却伸出手,抵住了门。
“夏冉,”苏晨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你真的以为江峰会帮你找到你父亲吗?”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父亲的案子了如指掌?”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当年和你父亲毫无交集的警校学生,是怎么知道那么多连警方卷宗里都没有的细节的?”
苏晨的每一个问题,都象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夏冉的心上。
是啊。她为什么没有想过?
她被复仇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她把江峰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江峰给她的那些所谓的“线索”是真是假。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冉的声音开始发抖。
苏晨看着她那张因为恐惧和怀疑而扭曲的脸,缓缓地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话:
“夏冉,你一直在找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现在,我告诉你。”
“那个凶手,就是你现在正在为他卖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