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斩去枷锁亮心念
苏尝看著著心念广场上的神水国遗民。
看著尚在强裸的婴儿、黄髮垂的稚子、朝气蓬勃的少年、青葱活泼的少女、目光灼灼的壮年、风姿绰约的妇人以及行將就木的老者。
他们每一个人,无论大小,脸颊上都有一个奴字,双脚上都带著一副沉重的黑色。
这些都是大驪王朝加之於他们身上的伽锁。
是那道把他们打为贱籍,永远漂泊无依的旨意,在他们心念中的真实具现。
原本这些神水国遗民会像他们的祖辈一样。
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心中。
都要被迫接受自己一诞生,便是最低贱之人的命运。
由生到死,代代相传。
他们每个人都曾对这个现实,有过愤满与不甘。
然而没有足够力量的他们,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被迫接受,让自己逐渐麻木。
就在他们麻木到快要忘记自己曾经嚮往过做一个普通百姓,而不是生来就被打上贱籍標籤的奴隶时。
那个被三神拱卫托举的那个青衫少年,向他们发出了吶喊。
他说,
“起来!”
在少年喊第一声时。
一些早就对自己祖辈与自己境遇不满的少年少女与青壮,便腾然站起了身,直起了腰。
当少年喊第二声时,山神魏檗也加入了吶喊。
这个曾庇护神水国遗民千年,也因此连累的金身都被打碎过一次的山神。
一边应和著苏尝的声音,一边展开那捲新圣旨。
隨后他对著自己曾经国家的百姓吶喊“你们身上的贱籍,在苏山主的努力下,已迫使大驪发旨取消了!
在今日,就把心中的贱籍也一併去掉吧!
曾经的神水国民,现在的普通凡人百姓。
起来!起来!”
听著祖辈口口相传、庇护自己的山神的话。
看著魏檗手中,被展开极大的圣旨上面的內容。
更多神水国遗民,尤其是老人们都站了起来。
他们的身形颤颤巍巍,但是目光却如被点燃的火炬。
对於行將就木的他们来说,死亡就像是傍晚黄昏的敷水湾会涨潮一样,是自然而至的事物。
无可逃避,也不用逃避。
但他们每个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希望自己死时,不是以贱籍下等人的身份死去。
岸上的人说“哪的黄土不埋人”,但是对於他们来说,想要一捧入土为安的黄土都不可得。
因为那一旨之言。
他们便只能生於水上,葬於水底。
永生永世,不得上岸,流离失所,漂泊无依。
如入苦海,无法脱离。
现在,他们等到了脱离苦海的机会。
哪怕只是一瞬,他们也想做一次真正的凡人百姓。
当苏尝喊第三声时,李锦的声音也加入了其中,
“在下李锦,幸得圣人学生苏尝指路,才能成为冲澹江江神。
我愿日夜庇护水上船家人,並协助魏山神在红烛镇开设书舍学堂、医馆商行,时时招工。
但是诸位船家人也要明白一件事。
靠水吃饭,纵是鱼虾满塘,也需自己撒网!人不立身,神也难扶!
所以,起来!”
这一次,有更多青壮、还有抱著孩子的妇人们站起了身。
妇人们掩面而泣,只觉得既欣喜又难过。
欣喜是以后孩子不用像自己一样低贱苟活,难过是为曾经苦苦求生的自己。
但终究是欣喜大於难过。
苏尝望著接二连三、不断站起身的百姓,看著他们向自己投来的期待眼神,青衫少年心念一动,唤出了心剑昭彰。
人心昭昭,大道得彰。
在苏尝的操控下,深红的小剑先是用剑气撕碎魏檗拋出的圣旨,將这卷长长的锦帛破碎成无数金色碎片。
隨后这些碎片,在顾韜的高风吹动下,均匀的洒在每个神水国遗民身上。
让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奴字和都变淡变脆。
隨后少年分开心念,让深红小剑穿梭在人群之中,不断的去斩断他们脚上的和锁链。
在不停歇的鏗然金铁碎裂声中,一个又一个神水国遗民动了动失去锁的双脚,摸了摸自己再无奴字的脸。
隨后察觉到变化的他们了,都露出了笑脸。
这一刻。
他们的身心,真正得以自由。
將所有人身上的斩断后。
苏尝便看见有如萤火虫群般的心念光点,从一个个凡人百姓心中飘出。
它们匯聚成金色的海潮,向青衫少年右手手中的心字涌去。
当这些金色光点全部涌入心字之后。
这些最纯粹的重获新生的人心美好之念,便化作了一场金色光雨,连绵不断的落入了苏尝的心湖之中。
他那种满金莲与岸边栽有柳树的心湖,面积也隨之迅速扩大。
隨后有湖水满溢之感的青衫少年,便在心湖之堤上打通了一道出口。
金色的心湖水顿时奔涌而出,水到渠成的一起奔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最后它们的流速放缓,在一处新生之地,化作了一片水波粼粼的湖海。
站在杨柳依依的心湖之畔,苏尝就能远远观望到这新诞生的湖海海岸。
在湖海形成的同一时间,青衫少年步入观海境,
而在少年心湖之水匯入湖海的交界处,则佇立著一道还未完全凝实的朱红色龙门。
只待少年践行自己所发之愿,所行之道,这道龙门就会逐步凝实。
到时候只要少年轻轻一跃,便可以从观海跃入龙门。
修为精进的苏尝並没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湖里。
他只是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变化,便看向了那些正望著他的凡人百姓。
他在此刻深深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眾人拾柴火焰高,人心匯聚终成海。
被三尊神灵拱卫托举的青衫少年摊开右手,
將那个熠熠闪光的心字,印照在每个凡人百姓的眼中,
“既然诸位愿意选择起来,不再做奴隶,愿意与我一起同行。
我苏尝也愿以双拳双剑双手双脚,以人心所向。
为没有天理照看的凡人百姓,向高高在上的仙神与他们的附庸,要出一个天理! 愿凭此一心,聚亿万之心!”
下一刻。
神水国百姓手中也亮起了一个心字。
他们手中的心字虽然有些模糊,但同样在闪著光。
於是他们也摊开了手,將自己手心中的心字展示给那个少年看。
这一幕。
在三位心念高大的神抵眼中。
就好像是黑夜里亮起了一颗星,隨后是无数颗星。
原本寂寥空荡的夜幕上。
顿时星河灿烂。
在敷水湾百姓仍显激动的心念身影逐渐散去后。
消耗大量心念的三位神与苏尝告辞之后,也互相拱手而別。
山路上。
睁开眼晴的少年再次望了一眼自己手心中熠熠闪光的心字。
隨后他抬起头。
在阴云密布,雷劫將落的天空上。
有一道澎湃的剑气,从更高的天幕之上,划破雷云而来。
接著从南方另外一座天下的三道剑气,把已经被破开一道窟窿的雷云再次撕出三道深深的裂痕。
最后,来自北边驪珠小镇的一道微小但无比纯粹的剑气,將天上已遭四剑的劫云彻底扫平。
这因一人宏愿而起的雷劫还未落下,便委委屈屈的偃旗息鼓了。
看见这一幕。
脸上带著笑意的少年张开双臂,如拥抱故人般迎接这些剑气的剩余,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五道剑气扑入他的怀中,三道剑气弥补了少年左手的苍白。
並且在恢復色彩的天真二字之外,还多了两字,“陈”、“芝”。
而天上的那道剑气弥补了少年右手的剑仙二字。
最后那缕细小的剑气,则钻入了天理小剑之中。
原本在棋墩山出了一剑,就陷入沉睡的小剑灵,此刻顿时清醒了过来。
它旋了旋比以前略显沉重的剑身,然后喷喷叫道,
“主人!这个姐姐,量也好大!”
再度將山野定格为画卷的陈清流,看著练气修为直入七境,並且八境也指日可待的少年,有些感嘆,
“只是合了一国遗民之人心,便有此进展。
后生可畏啊。
以后只要你践行自己今日所说之事,你的修为只会越进越快。”
隨后老人又提醒道,“但敌人也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多。”
体內缺漏被填补上,疲惫一扫而空的苏尝笑了笑“继续走著就是了,齐先生说过,只要脚下在往前,终究有一天会到的。”
老人点点头后,又把罗盘上那枚朱红指针取了下来,递向青衫少年,
“它可以指引你去我曾经的证道之地。
也就是现如今所谓的蝉蜕洞天,亦或者桃洞天。
其实它们都只是括苍洞的一部分。
在我证道之后,括苍洞一部分与驪珠洞天一样落於宝瓶州大地。
你马上要经过的黄庭国,就是原本括苍洞的古西蜀国地界。
那里还藏著几条蛟龙之属,不过我现在状態比较玄妙,暂时不会去斩它们。”
苏尝接过老人递来的朱针,有些好奇的问,
“前辈,桃洞天里现在还有什么?”
“里边有一些剑仙遗蜕,还有诸多蛟龙骸骨,还有一些早已故去,只是留在长河片段中的故人。”
陈清流轻声说,
“你如果能在光阴长河里趟水,不妨沿著我的路径走一遭。
儘管我们所斩之物不同,但是终究有共通之处。
有些事和体会,光用言语是无法让人清楚明白的。
你可以找个机会,沉入那段时光之中,体验体验。”
收回了朱针的,苏尝点点头。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贾晟,
“我之后可能会去北俱芦洲,也可能会去中土神州,到时候有缘再见。”
苏尝拱手一礼,诚心感谢道,
“谢谢前辈今日指点。”
老人摇摇头,
“我只是说了一个建议。
你的机缘和变化,全都是来自你早已经积累好的人与物,跟我无太大关联。”
青衫少年也摇摇头,
“我这不还从前辈你这里,拿到了能指引桃洞天的朱针吗?”
“那你下次再见到我,像你先生那样请我喝顿酒就好了。”
如此说的老人隨后又看向了画卷上的圆脸小姑娘和跛脚少年,
“如果非要做些什么,我寄宿之身旁边的那两个孩子体质特殊。
心性也还可以,你可以適当照看一番。”
苏尝点点头,“前辈所託,自无不可。”
隨后青衫少年又调笑道,
“就是不知道我照顾了两个孩子一番后,到时候再请前辈喝酒,前辈能不能给我省一点钱?”
陈清流闻言一愣,隨后哈哈大笑“想也別想,我在你家先生那没喝够的酒,在你这里都得找补回来。”
苏尝耸耸肩,“那我可能就要晚点找前辈你了。
毕竟把好酒备的齐全也是件麻烦事。”
“那我就好好期待你把认为的好酒凑齐全的时候了。”
老人再次爽朗大笑后,便化做一道剑光,瞬间化虹远去千里。
这一次,陈清流觉得自己再化身他人之后,名字可以再改一改。
就叫做陈浊流好了。
世道暂浊,终有如水沉淀一般,再度回清的那一刻。
希望那个青衫少年找到自己时,能让自己再多看见一点清澈。
老人离开之后,山水画卷再次重新恢復顏色。
已经完全是贾晟的老道人捏了捏自己的脸,隨后用心眼看向一边的青衫少年。
他有些疑惑不解的问,
“我怎么站在山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