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只出了两剑。
就將嫁衣女鬼的魂魄一分为四。
迫使对方仓惶逃回了那块写著“秀水高风”四字的御赐匾额之中苟延残喘。
这一幕让斗笠之下的几个孩子都看的心神摇曳。
小宝瓶那双明亮的眼晴里此刻充满了光彩。
她的两只小手分別握著祥符和槐木剑,畅想著自己以后要成为武林盟主,也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这么威风一次。
李槐在这时也终於敢睁开眼晴,看一看已经被自己苏师兄稳定下来的局势。
当他看见那些人头灯笼和女鬼都不见了踪影,心下终於放鬆了几分。
林守一同样感觉心情激盪。
早在之前棋墩山苏尝挥出那开天一剑后,他便对苏尝所拥有的力量十分嚮往。
此刻看到实际对战时,那轻鬆扫灭女鬼数以千计分身的一剑后,这种嚮往便达到了顶峰。
难怪阿良閒聊时曾说世间练气土,以剑修心性最瀟洒,杀力最大,最不讲理。
只可惜他林守一修行资质很好,却不適合剑修路数。
冷麵少年有些遗憾,但是很快就坚定道心。
以后自己若是能够凭藉通天道法,能追上苏尝如此威力剑法的背影,岂不是也很好。
而跛脚少年赵高树和圆脸小姑娘酒儿,此刻则有些目瞪口呆。
尤其是赵高树,他属实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竟然有如此高的手段和修为。
难道是前辈天生面嫩不成?
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孩子后,苏尝便让心剑昭彰吸纳地上女鬼残魂碎片中的恶念。
隨后深红小剑再度追入那块匾额之中。
感到有外物入侵自己的心念,女鬼脸上的神色更加痛苦了几分。
不过当昭彰真的锥入她的心扉,完成她之前所说的要给眾人“锥心”一事之后。
已经只剩四分之一残魄的楚夫人,面目虽然依旧扭曲,但是眼神却逐渐清晰平静了下来。
在被昭彰彻底打开她尘封的心扉之后,她喃喃自语了一声,
“郎君,妾身不怪你了,你回来吧。”
府邸匾额之下,苏尝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將有些苍白的左手背於身后。
回头看向那个从小天地缺口钻进来的臂绕青蛇的男人。
对方正是在船上与苏尝等人见过一次的绣江水神。
这位水神看了一眼匾额之中逐渐心神清明下来的嫁衣女鬼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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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一下,並没有直接给她求情,而是对苏尝说了一部分事实与心里话,
“这位楚夫人因那桩惨案发生而陷入疯魔之前,也曾庇佑一方多年,原本是可以堂堂正正成为此地山水正神的。
听闻那桩惨事,我这个外人谈不上如何义愤填膺,可些许隱之心,肯定是有的。”
不远处的林守一,此刻听闻绣江水神的话后,便彻底確定了一件事。
他之前跟李槐提到过的那个考入观湖书院,却被大隋和卢氏王朝两个读书人联手做局害疯害死的大驪读书人。
就是眼前这个嫁衣女鬼心心念念的郎君。
同样知道內情,且比林守一知道的更加详细的苏尝警了一眼绣江水神,然后淡淡笑著反问道,
“你对她有侧隱之心,那路过此地被她滥杀的书生文士。
怎么没看见你顺带著隱侧隱?”
臂绕青蛇的绣江水神,闻言尷尬的咳嗽了一声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毕竟他確实不好直接讲,自己压根儿不在意那些死掉的凡人。
“为利就是为利,何必谈什么人情?”
一手负於身后的少年,脸上带著一抹讥讽,
“对於楚夫人杀人泄愤之事,大驪多年来明明也可以处理。
就算碍於她曾对大驪有功,不好直接诛灭。
但派人盯著她或者封山路让凡人绕道,都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
然而大驪宋氏却一直熟视无睹。
无非就是想让她这个恰好坐镇大驪北部山水重要交匯点之一的女鬼。
继续帮大驪梳拢此地,免得影响王朝皇室的气运。
所以对於宋氏皇帝来说,只要楚夫人能把心中怨气及时发泄出来后,继续维护此地气运轮转。
那些过路书生死了就死了,就当作上供献祭给她的弃子好了。
反正死的也不是他和他相关的人。”
隨后青衫少年警了一眼眼神愈发尷尬的绣江水神,
“当然,也不是你。”
水神沉默了好一下,然后无奈道,
“其实这次我来,也是带著相关旨意的。”
还在匾额之中,已经清醒过来的嫁衣女鬼闻言冷笑道,
“怎么,大驪现在要跟妾身秋后算帐了?”
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的绣江水神呼吸一缓,欲言又止。
苏尝听他说旨意一事,心知对方就是大驪宋氏派来接触自己的人。
於是他便问向这尊水神,
“你怎么不是去找魏檗,而是来先见我?”
“只有见见您这个正主,搞清楚您到底还要提什么条件。
我这个经办人心中才能放下点心啊。”
绣江水神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而且您留在魏山神那边的条件,我早已报给朝廷,包括冲澹江李锦的事情,上面也皆允准了。”
苏尝只是点点头,对此並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 感觉青衫少年並没有对大驪的“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有任何触动后。
绣江水神只好硬看头皮继续补充道,
“此时大驪正值山水动盪之时,多封一些山水正神稳固一方天地,亦是造福百姓之事。
毕竟如果地气水脉不畅,引发地牛翻身、洪水泛滥,最后大面积遭殃的还是凡人。”
听他铺垫了那么多,苏尝眯眼笑道“接下来,水神大人你可以说『所以”了。”
“所以,从今往后,大驪会约束楚夫人的所作所为,不会再让她残害书生和过路人。
说完这段的绣江水神感觉头皮都要被自己绷破了,
“还请您看在她身居山水要衝之地,轻易不得擅动的份上,饶她一命。”
“不饶呢?”青衫少年反问。
“还请圣人学生多惦念惦念附近的凡人百姓。”臂有青蛇的水神小心翼翼的提醒。
“你们这群没有道德的人,用道德绑架起別人倒是得心应手啊。”
苏尝翻了个白眼,
“真在乎凡人百姓,你们早干嘛去了?”
知道自己理亏的绣江水神只是赔笑。
匾额里的楚夫人,看著这位深受大驪朝廷信任的江水正神这幅模样有些嫌弃。
苏尝抬头望了她一眼,隨后又看向身边的水神,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瞒著楚夫人的事情,早该说了吧?”
绣江水神咽了咽口水,不敢搭腔。
“你不说,那我说吧。”
青衫少年淡淡一笑,
“也好让这位楚夫人走个明白。
有任何责任你可以推到我头上,不用担心大驪朝廷怪罪。”
隨后苏尝对匾额之中那个眼神清明的嫁衣女鬼说“你相中的那个郎君,其实並未辜负你的真心。”
青衫少年的语气平静,但却在嫁衣女鬼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她看得出眼神认真的对方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跟自己说谎。
她自光一转,死死盯看绣江水神。
事到如今,后者也没有什么可隱瞒的了。
臂绕青蛇的男人长嘆一口气,
“確实如此,只是大驪朝廷生怕楚夫人你为了报仇离开此地,再也无法镇压气运。
所以始终不曾告知你真相,故意让你误会那个书生。”
听闻他如此说,楚夫人浮出匾额的面庞上双眼通红。
接著不断有血水从她的眼眶中流淌而出。
“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
苏尝运转心念,让心剑昭彰释放人心之毒,去腐蚀嫁衣女鬼的残魂,
“楚夫人你可以上路了。”
隨后这位感受到自己神魂正在崩溃的嫁衣女鬼,苦苦哀求道,
“小郎君,求求你,我想去观湖书院从湖底打捞起郎君那具尸骨。
我想为他报仇,被欺瞒了这么多年,再拖下去。
估计郎君当年的仇人,都已经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然后一个个陆续老死了吧。”
对於她的哀求,苏尝面无表情,
“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感受著嫁衣女鬼迅速减弱的气机,绣江水神急忙道,
“如果楚夫人死了,此方山水运转没人打理,那一定会殃及周围数以千里的百姓啊!”
青衫少年对他再度翻了个白眼,
“那我再找一个可靠的人来做这座府邸的新主人就好了。”
他用心念通知了一声山根处的阴神。
一团黑雾包裹的男人,托著一枚印有北岳正神四字的狮子印,迅速来到了府邸之前,
两人身边。
绣江水神看著这个气息不凡的阴神,又看看他手中的山印,顿时纠结了起来。
这成不成,他好像也不能说的算啊。
匾额里的女鬼再次恳求到,
“府邸枢纽就在匾额內。
我愿意主动放弃对它的掌控,让这位阴神顺利掌控。
只求小郎君你给我个机会,不是偷生,只是看一眼我那个郎君尸骨的机会。”
这次青衫少年思考了一下,隨后缓缓点头,
“看在你主动配合的份上,只给你留一眼的余力。”
隨后苏尝从怀中掏出一张青色符篆,接引了一缕嫁衣女鬼主动分出的神魂余念。
將其封存在內,留待之后再打开。
匾额內,残魂彻底崩溃的女鬼痴痴的望向远方的山路,
曾几何时,就在那里,有位身材消瘦的读书人,在雨夜背负著一只破旧书箱,购而行。
兴许是为了壮胆,他还大声朗诵著儒家典籍的內容。
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他的眼神很明亮。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自言自语道“山水相遇,再无重逢。”
让顾他爹所化的阴神进入匾额后。
苏尝再次问向绣江水神,
“考虑的怎么样了?”
水神一脸木然。
心想这有我考虑的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