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第一支镞,破空而出。
直插鳍根。
炁光顺着镞身炸裂,在裂潮幽鳍的鳞骨表面,刻下第一道祭文。
没有停顿。
第二道。
第三道。
接连落下。
不是乱斩,而是依阵而刻。
每一刀,每一笔,都必须与阵图坐标完全重合。
偏一毫米,海怪,只会多疼一下,但术路会当场崩断,“平安者”那口气,也会立刻断绝。
这是一个千人协同、一步不能错的工程。
裂潮幽鳍,在这一刻,第一次真正感到了疼。
那不是鳞甲被破、血肉被撕的痛感,而是一种诅咒落身、位格被刻的痛楚。
它发出了一声低沉到近乎呜咽的咆哮。
“吼!!”
下一瞬。
它彻底暴走。
巨躯翻转,鳍裂全张,水压狂涌,试图以肉身之力将所有靠近者碾碎。
刻纹未稳,若被打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一瞬——
妇姬座下的霜白骨象,一步踏前。
——轰!!
象足踏落。
浪压,被硬生生镇住。
翻卷的浪脊当场碎裂,化作无数失去方向的白沫!
与此同时。
身后妇好将魂,六臂齐出。
斧起,盾扬,骨铃无风自鸣,咒简铺开,蛇杖前指,火罐翻转,暗红祭焰倒悬于海空之间。
六器共鸣,炁场展开。
如幕。
如帷。
如一整座无形的祭坛,从上而下,复盖在裂潮幽鳍的身躯之上。
它的翻滚,被按停。
它的咆哮,被压回喉腔。
它的反扑,在这一刻,被死死摁住。
……
灯塔前。
段洛的白发被风掀起,又缓缓落下。
他看着那头方才还掀起灭城之潮、此刻却被按在海面之下、连翻身都做不到的界海顶级海怪。
再看那位骑象立海、六器镇魂、原地改写整片战局的夏将——妇好。
那种感觉,又来了。
你以为自己已经站在战场中央,结果发现,你只是观礼席。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
l7 将位,与他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位阶断层”。
但。
他不妄自菲薄!
相反。
他非常亢奋。
如果点将礼,自己也点出一个l7!
那不就做梦也要哈哈哈哈哈哈醒!!
……
九大营首,站在潮退线外。
风暴在他们头顶翻滚,雷光一次次劈亮海面,将那头被压制的裂潮幽鳍、那支仍在运转的千兽战阵,反复照亮。
但他们看的,已经不是那头海怪了。
而是那些正在执行刻纹任务的兽形兵士。
他们第一次,没有代入“旁观者”的位置。
而是用一种近乎冷静的方式,把自己,放进了那条战阵里。
如果。
如果特帅点将成功。
如果他们也被写入战阵。
那么,他们会象那千兽,象那辛军,象那浮沉风暴之上却始终不倒的红旗。
他们彼此对视。
没有人开口。
却都看懂了彼此眼中正在燃起的东西。
……
海中。
成百上千的兽形兵士,贴着那五百米的巨躯移动。
裂潮幽鳍静伏于海中,如一头打了麻醉药的活体兵舰。
看久了,段洛眼皮开始发沉。
他打了个哈欠。
在他眼里,这一幕不象战斗,更象一场规模失控的维修作业,
一群修船工,正攀附在一艘失控的巨型战舰外壳上,重新描线、补漆、打铆。
太怪了。
不象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战斗流程。
段洛偏过头,看向西里尔。
“……他们在干什么?”
停了一下。
“不是直接打死?”
“在演练?”
“不是演练。”西里尔道,“这是在救人。”
段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救人?”
“救谁?”
“救在哪?”
三连问。
西里尔:“救平安符要保的人。”
段洛:???
受不了段洛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西里尔用极简的方式,把整个“救人机制”过了一遍。
段洛听得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手术。
每一刀,都是外科级操作,否则那个“平安者”会断气。
“那个平安者是谁?”
西里尔摇头:“我不知道。”
补了一句:“但等祭文刻完,应该就能知道了。”
……
“千兽”仍在飞掠刻线。
整个过程,冗长、细致,象一场对深海巨兽进行的精密手术。
段洛撑着下巴,已经打了第五个哈欠。
——就在这时。
最后一笔,落刃!
整支千兽战阵,齐停。
海面之上,像钟停鼓息,骤然一静。
妇姬出手,五指按在骨象额心。
“嘶——!!”
一声炁鸣,直入战阵。
下一刻,裂潮幽鳍体表,那些被刻下的祭文,次第亮起,宛如龙鳞逆鳞般层层攀升,从兽尾一路冲向兽首。
“吼——!!!!”
整头裂潮幽鳍,猛地一震,一声咆哮震海。
此刻的它,并非回转。
而是——回光返照。
它腹腔轰然擂响,象是千锤撞鼓!
整具庞然之躯,已被巫阵锁死,意识残留,仅凭最后一线本能在挣扎。
只差最后一击。
现在哪怕是个小儿,手执菜刀,在它颈上轻轻一抹——都能送它归西。
……
“到你上场了。”
“贴符者的——绝杀时刻。”
妇姬的声音穿过风浪,落入耳畔。
段洛心脏一跳。
激动的尖叫声几乎要从喉间炸出来。
不得不说,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大头”的感觉……太带劲了。
有过一次,就想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尤其想到可能还有炁料爆出,更加期待。
他正要踏前,冲入海中,斩杀那头已经被定死的界海巨兽——
“段哥!等一下!!”
一阵引擎狂响,尼罗的骨盆漂车贴着潮退线飞驶而来,一个螺旋刹车,稳稳停下。
贺三水从车上跳下,掏出相机,对准段洛,“哈”了一口气,仔细擦了擦镜头。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发蜡。
极其专业地,整理起段洛被风吹乱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