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洛抬起头,再次看向涂鸦墙。
那张贴在鬼鲛额头上的符纸,卡进浮雕凹位里,几乎与喷涂纹理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风动,如果不是刚才西里尔那一眼,他甚至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不过是一张“求个心安”的安慰符。
贴了,也只是图个吉利。
可现在看来。
不是。
西里尔刚才说过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不是护你。】
【是指路。】
段洛的眉心,缓缓收紧。
这是哪门子的平安符,这是请柬吧!!
既然是引路。
那钟璃,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
在真正踏进任务线之前,在去拼炁料之前,这张符,他必须弄明白。
于是,钟情信发出。
【我听西里尔说,那张平安符不是护人的,是引路的。】
【目标已经在路上。】
【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一点?】
钟璃没有立刻回应。
几秒过去。
还是没回。
就在段洛准备再敲一句的时候——
终于:【你把符,贴在哪里了?】
段洛:【西港灯塔。】
钟璃沉默了一瞬:【……果然是在那里。】
段洛眉头微拧:【有什么讲究?】
钟璃:【没什么讲究。】
【你把符贴在哪里,那个目标,就会朝哪里来。】
段洛皱眉:【你贴不一样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钟璃的下一条钟情信,明显压低了节奏。
【你是夏碑的锚点。】
【在长安境内,由你亲手贴出的符——】
【指向性最强。】
【目标可绕开封锁,穿过夏碑阵。】
【来杀你。】
……???
段洛盯着那行字,足足愣了三秒。
脑子象是被人拧了一下。
【来杀我?】
钟璃:【对。】
这一声“对”,让段洛再次发懵。
【可西里尔说,这张符是引路的。】
【引来的,是你想救的人。】
钟璃:【对。】
又对??!!
【对什么对?】
钟璃:【我想救的人,同时也是,想杀你的人,这不冲突。】
段洛快要炸了,这什么不冲突?牢钟,你要是换配方了,可以直接说!!!
几秒后,钟璃又发一条钟情信过来,解释很长。
段洛盯着看了半天,才勉强把逻辑捋顺。
【所以你让我贴符,是利用目标对我的仇恨,把人引过来?】
钟璃:【对。】
段洛眼皮一跳:【那人到底是谁?】
钟璃:【不能对你泄露。】
【为啥?】
【一旦你对目标有提防心,平安符就会失效。】
段洛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引一个想杀我的人来?】
钟璃:【保你平安。】
——保你个锤子平安!
段洛差点没当场骂出来。
引要杀我的人来保我平安,这是什么反人类逻辑?
他正要再问——
啪。
钟情链路突兀切断。
象有人直接拔掉了心电感应的网线。
但这次,肯定不是他这边“腺体荷尔蒙”用完了。
十有八九——是钟璃那边的“钟情液”烧干了。
毕竟她为了那场“观锚”,已经把存量几乎榨到见底。
下一秒,红笺震动。
他掏出,打开,信缄上面显示:
【目标已在路上。】
【明天这个时间,来西港。】
【保你平安。——钟璃】
……
段洛脑袋当场卡壳。
几秒后,他甩了甩头,干脆不想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他是夏碑水锚。
如果他真被杀,钟璃污症当场爆发,夏碑五锚失衡,长安建制直接塌掉。
钟璃不是不清楚这条后果链。
可她没提任何安保措施,反倒叫他“别提防”。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来杀他的这货……很弱。
杀不死他。
……
离明天此时,还有二十四小时。
段洛没有再看那张平安符。
也没有再尤豫。
炁料。
必须到位。
翻开执法册,指尖落下。
【确认。】
——嗡。
一声极轻的系统回响,从执法册深处扩散开来,象是某个被长期封存的权限,被重新唤醒。
下一秒。
红色封控条款,整页熄灭。
执法册界面翻转。
任务列表刷新。
红的。橙的。金标的。高危。特危。紧急。
一条条,重新亮起。
“行。”
“搞炁料。”
点。点。点。接。接。接。
【高危任务已接取。】
【特危任务已接取。】
【紧急清剿任务已接取。】
提示一条接一条跳出,像压抑已久的闸门被彻底放开。
……
与此同时。
大厅内,数个分区屏幕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同一条系统提示。
调度员愣了半秒。
下一刻,声音直接变调。
“——封控被撕了!!”
“段特执的保护令——失效了!!”
大厅里,原本密集的键盘声,戛然而止,象是被一刀切断。
所有人同时抬头。
屏幕中央。
那份他们昨夜刚刚通过、反复斟酌、逐条签字的文档,被系统自动调出。
文档最下方。
多出了一行红字。
【状态:已被否决】
“……谁?”
“谁否的?”
声音发出来,连提问者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这是部长会议一致通过的决定。
这是以“保护段特执”为名、以“夏统安全”为内核的法案。
谁敢跟这份法案过不去,就是在跟整个夏统体系对着干。
就在这时。
否决来源,被系统自动展开。
四个字。
被标红。
【夏碑天监】
死寂。
短暂而彻底的死寂。
有人张了张嘴。
想说“这有什么好否的!”
想说“这份封控,等同首脑级保护。”
想说“我们是为他好”。
但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从法理上,从制度上,从他们亲手签过的每一份授权文档上,夏碑天监,拥有绝对裁决权。
那是他们触碰不到、质询不了、也无权反驳的层级。
短暂的沉默之后。
终于,有人开口:
“……被否,也许只是程序问题。”
“我们这份封控,是直接走司署联席的流程。”
“但段特执的权限——在司署联席之上。”
“理论上,这类决议应先提交给【鸢镜】,再由鸢镜上呈【夏碑天监】。”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空气里,多了一丝“补救”的味道,仿佛只要流程走对,这份决定,就还可能被批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