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泪腺发达,这体质最怕怀旧,最怕触景生情。
只要一点触景,就会不受控的,泪如雨下。
……
尼罗对着小黄条打骂。
段洛只是轻瞥一眼,刹那间泪流满面。
【违章通知】。
地球上,他也常被贴。
每次被贴,他都嗷嗷骂,骂交警、骂制度、骂这个城市怎么连一个临时停车都不放过他。
而现在。
站在废城建制区的街口,看着这张规规矩矩的“违章条”——
他的胸口像被狠狠扭了一下。
那种痛,直接把他从废城拉回那个堵车的小县城,那满街的滴滴声,那些锁碎、唠叼、麻烦、一边罚他一边保护他的秩序……
那些对他来说“不够好”、却已是废城人不可触及的美好。
尼罗不知道这些。
他只看到段洛在掉眼泪,直接吓坏了:“段哥?!你怎么了?!”
段洛没有回答,仍旧是盯着那张黄色的小纸片。
尼罗看了看小黄条,又看了看段洛,又看了看小黄条,又看了看段洛:“段哥你别这样!就 3 分而已!”
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心慌。
——这不是 3 分的问题吧?
段哥这反应……太不对劲了。
尼罗脑子飞速倒带。
刚才吃饭的时候,明明那家店的付款单上白纸黑字写着:
段哥只要刷脸,连锅都能一起端走。
结果呢?愣是把脸换成了一个“路人甲模板”。
老板愣是没认出来。
他愣是老老实实掏钱。
尼罗当时就看傻了:长安鬼鲛,不走特权?长安司特执,不刷脸?就为了不让人觉得他“享受特权”?
段哥就是这种人。
——那就更不能为了区区 3 分跑回司里给他销帐。
尼罗越想越慌,越想越心疼:
——肯定是自己,让段哥为难了。
海沟族离开海,本来就容易多愁善感。
尤其是互相慰借之后的那点兄弟情……最脆。
段哥又是长安司的人。
既要维护规矩,又得照顾他这条“牢鳄”。
这三分扣掉,段哥心里肯定纠结:
想替他补,又不想用特权。
想守规矩,又怕他难堪。
所以才难受了。
这个脑补一成型,尼罗整个人都炸了。
他立刻护着段洛的肩,手忙脚乱:
“你看!长安司管理严格点也好!”
“我这车这么拉风,不严一点肯定早被偷!”
“被偷了我又得去抢回来……而且我习惯抢回来要顺便抢点别的……”
他越讲越离谱,但每一句,都笨拙得真诚。
段洛刚压住的鼻酸,被这几句“被偷再抢回来”又捅了一下。
当初他拿到“鲛匪”名片就是这么干的。
他从不主动抢人。
更不会干“以暴制暴”的那套江湖活,除非别人先抢他……他会抢回来,而且还要抢得更多。
现在看尼罗,他忽然明白:这家伙的路线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触景引发的“鲛情病”,来得快,退得也快,像潮起潮落。
他呼了口气,忍不住笑出声:
“……挺好。”
下一秒,他伸手,把小黄条从尼罗手里抽了过来。
那份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生活,就在这张纸上,轻轻地晃了一下。
贴章的地方,就是文明。
文明的地方,就是家。
折好。塞进口袋。
抬头时,尼罗还一脸迷惑。
还没等他问,段洛忽然仰头高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尼罗:“???”
唱完,段洛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走。脏街夜市。”
……
骨盆漂车一路沿着银锣湾飞驰。
从湾口到咽口,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时间:晚上 7:45】
最后一个弯道。
尼罗一脚把刹车踩出“吱——”的尖响。
脏街夜市,到。
他探头打量四周:“不是说……参观军部?怎么跑夜市了?神神秘秘的……”
扭头又看向段洛:“是军部的人来接我们?还是钟大姐亲自来?”
段洛面无表情:“你问我,我问谁?你钟姐曾经有几百个人格你不知道吗?想法非常发散。”
尼罗吸气:“……也是。”
…
脏街夜市没有正门。
入口只在高处吊着一串串“脏街符”,被风吹得乱晃。
里面人声沸腾。
摊位杂乱无章,什么能摆就摆,完全不讲规矩。
油烟、铁锈味、霓虹光混成一锅乱流。
长安司显然没打算治理。
保持原味——脏、乱、差。
巷道最宽的地方不过两米,最窄处只能侧身挤过,普通交通工具根本挤不进去。
夜市里唯一能顺畅移动的交通工具,是:
——脚。
——或者,像尼罗这种经过“魔改”的骨盆漂车。
…
尼罗刚把骨盆漂车调整到“漂浮模式”,车底的悬磁刚升到半米——
啪!!
一堵蓝色光墙当头拍下。
车灯一闪。
悬浮被强行压制。
空域上方挂着长安司的白色警戒灯,红字闪铄:
尼罗脖子一缩:“……靠,这么脏乱的地方,还有低空管控。”
想到自己那可怜兮兮的 9分,他一个激灵:“稳住……稳住。”
段洛扫一眼上空:“落车步行。”
“好!”
尼罗立刻让车落地、悬停。
段洛先一步跳下去。
尼罗才按下折叠钮。
咔哒——咔咔……
黑骨架迅速拆开、收拢、重组。
整台漂车象一头被强制压扁的暗鳄,甲片层层叠合,最终折成一块沉稳的黑色机甲背装。
这玩意儿两吨起步。
尼罗单手一提——
就象提起一条刚睡醒的小鳞鱼,毫不费劲地把整块机甲往背上一挂。
随后小跑两步,跟上段洛。
……
“来尝尝七号菌锅——!”
“发光鱼皮卷——现烤现爆脆——!”
“冰脉管粉!加不加血浆随你嗨——!”
“电渍鱿条!带电的!不用蘸酱自己麻——!”
“鲨骨电池回收,拿旧换新——!”
尼罗背着整块“黑骨鳄机甲”,在灯牌下面显得格外扎眼。
“第七巷在哪?”他挤开人群问。
段洛对这里太熟了,只抬了抬下巴。
前面,一条灯光昏红、象在喘息般闪铄的巷子。
那里,就是钟璃约见的第七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