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日,午后。
园上村,硝烟未散。
残火在几处废墟中闷烧,偶尔爆出一声脆响。
鬼子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街巷里,血污混着泥土,苍蝇开始聚集。
村口插着一面友军旗帜,在风中轻轻摆动。
康法如旅的先头连刚赶到村外。
连长张德胜带着两个排,原本是来增援的。
他们一路急行军,枪上了膛,剌刀出了鞘,准备打一场恶仗。
结果刚到村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
已经结束咧!
张德胜站在村口,看着满地的鬼子尸体,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就打完了?”
他问身边的传令兵。
传令兵摇头。
“不知道,咱们接到的命令是增援园上村,说鬼子占了这里。”
张德胜往村里走了几步,看见几个混编第一团的士兵正在搬运弹药箱。
他拦住一个。
“兄弟,仗打完了?”
那士兵点点头。
“打完了,鬼子跑了。”
张德胜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带着人继续往村里走。
街巷两侧,鬼子的尸体东一坨西一坨。
有的被炸得血肉模糊,有的身上全是弹孔。
一处砖楼的墙壁被炸开大洞,里面还能看见鬼子机枪手的残肢。
张德胜的副排长凑过来。
“连长,这仗打得也太快了吧?咱们还没到,就结束了?”
张德胜没回答。
他蹲下身,看了看一具鬼子军官的尸体。
胸口被打穿,眼睛还睁着。
“鬼子死了不少。”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战场。
“但咱们的人呢?伤亡怎么样?”
副排长摇头。
“不清楚,得问混编第一团的人。”
村中央,几辆庞然大物停在那里。
张德胜第一眼看见,脚步就顿住了。
那是坦克。
但和他见过的任何坦克都不一样。
车体巨大,装甲厚重,炮管粗长。
一辆车就挡住了两栋房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
副排长也愣住了。
两人走近,围着坦克转圈看。
车身上有几处弹痕,但只是浅浅的白印,根本没打穿。
张德胜伸手拍了拍车身,发出闷响。
“跟城墙似的。”
旁边几个士兵也围了过来。
有人仰着头看炮管,嘴里啧啧称奇。
“这炮管比我骼膊还粗。”
有人蹲下身,看着履带。
“这一个履带板就比我脑袋大。”
一个老兵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炮管,又摸侧装甲。
他的动作很轻,象是在摸什么宝贝。
“这要是娘子关那会儿有这么个玩意儿”
他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娘子关那一仗,三十一师拿血肉之躯硬顶鬼子炮火。
如果那时候有这种铁疙瘩,能少死多少弟兄?
张德胜找到一个混编第一团的班长。
“兄弟,这坦克叫什么型号?”
“叫虎式。”
“虎式?”
“对,虎式坦克。反正是打鬼子的铁疙瘩,咱这边最大的家伙。”
张德胜点点头,又问道。
“这仗怎么打的?鬼子这么多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
那班长指了指坦克,意思很明显了。
张德胜听了,沉默片刻,这玩意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
消息很快传开。
池镇峨接到捷报后,亲自赶到园上村。
他知道园上村的重要性,这个村子在台家庄北面,地势略高。
一旦被鬼子占据,居高临下,台家庄正面防线将极为被动。
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园上村被鬼子站稳脚跟后,短时间内打不回来。
结果混编第一团一个反突击,就把村子夺了回来。
池镇峨走进村里,看见那几辆虎式坦克,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当了这么多年兵,见过不少坦克。
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王冠五跟在他身边,同样目不转睛。
“师座,这就是陆师长留下的那批坦克?”
池镇峨点头。
“应该是。”
混编第一团的一个连长走过来,向池镇峨敬礼。
“报告师座,园上村已收复,正在巩固阵地。”
池镇峨迫切问道。
“战斗经过说一下。”
那连长简要汇报。
先是迫击炮压制鬼子火力点,然后步兵分两路接近。
虎式坦克从街巷突入,用炮火摧毁鬼子机枪阵地和临时工事。
步兵跟在坦克后面,逐栋楼、逐条巷清理。
鬼子抵抗激烈,但在坦克面前根本顶不住。
“伤亡呢?”池镇峨问。
“轻伤十几个,重伤三个,阵亡两人。”
池镇峨听了,眉头微动。
园上村这么大的战斗,己方伤亡这么小?
他看向那几辆虎式坦克。
几个参战的康旅士兵正围在坦克旁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池镇峨走过去,听了一会儿。
一个士兵正在比划。
“鬼子的机枪往上打,跟拿石头敲铁锅似的,咚咚响几下,车里的人一点事没有。”
另一个士兵指着车身上的弹痕。
“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鬼子打的。就留下几个白印,根本没打穿。”
一个老兵凑近看了看那些弹痕,又用指节敲了敲装甲。
“这得多厚?”
混编第一团的坦克兵从舱口探出头。
“前装甲一百毫米,鬼子那点东西打不穿。”
老兵咋舌。
“一百毫米?”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毫米是什么单位,只是下意识说道,
“那不是快赶上城墙了?”
旁边几个士兵议论纷纷。
“鬼子的迫击炮呢?打上去也没用?”
“没用,就是车身震一下,耳朵嗡嗡响,人一点事没有。”
“那鬼子的野炮呢?”
坦克兵想了想。
“野炮没碰上,但就算碰上,只要不是侧面近距离命中,也不一定能打穿。”
一个年轻士兵激动起来。
“有这玩意儿,鬼子炮再多也不怕了!”
旁边一个老兵摇头。
“别高兴太早。这铁疙瘩再厉害,也不能替咱们挨所有打。炮弹总有打空的时候,人还是得靠自己。”
池镇峨听着,没有说话。
他绕着坦克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车身上的弹痕。
然后他注意到,不远处还停着两辆虎式。
但那两辆明显和其他的不一样。
履带断了一截,车身歪斜,炮塔也不动。
他走过去,问混编第一团的连长。
“这两辆怎么了?”
连长苦笑。
“战斗中坏了。一辆是履带被鬼子反坦克炮打断,另一辆是发动机出了问题。修不了,只能停在这当固定炮台用了。”
池镇峨点点头。
他心里有数了。
虎式虽强,但数量有限。
这次参战十辆,坏了两辆,还剩八辆能动。
而且这东西耗油、耗弹,后勤压力大。
不能当万能钥匙用,只能在关键地段做锤子。
配合三十一师的刀尖子,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池镇峨又下令。
“其他能动的坦克,分散布置在台家庄城内和周边要点。不要集中使用,防止被鬼子炮火一锅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