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程咬金话锋一转,瞟了一眼文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起来,这次恩科能空出这么多实缺官职,还得‘感谢’文小子。
“要不是他领着稽查司把那帮蠹虫揪出来,哪有这么多空位子等着你们这些新科进士去填?奉恭啊,你以后要是做了官,可得记着文小子的好!”
崔嘉闻言,正色对文安拱手道:“姑父所言极是。文县子涤荡吏治,廓清朝堂,于国于民,功莫大焉。嘉虽不才,亦深感钦佩。日后若侥幸得中,入仕为官,必以文县子为楷模,清廉自守,勤政爱民。”
文安连忙摆手:“崔兄言重了。在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当不起如此赞誉。崔公子才学满腹,他日高中,必是朝廷栋梁。”
程咬金看着两人互相客气,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尴尬,心里那点因为说媒不成的郁闷也散了些。
文安这小子,虽然在那事儿上缺根筋,但办事能力和心性,确实没的说。崔嘉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性子也稳。这两个后辈,他都看好。
不过,该提醒的,还得提醒。
程咬金脸色一肃,对崔嘉说道:“奉恭你也应该明白,当今陛下其实对世家之人,尤其是五姓七望的人没什么好脸色,这次恩科与其说是取士补缺的,倒不如说是给寒门的又一次机会,否则直接从各部或者地方直接提拔人才便是了。
崔嘉点点头,说道:“小侄明白,当今陛下乃雄主,想要不被世家门阀掣肘,打破世家门阀对官员的垄断是必经之路。”
程咬金颔首,说道:“你能明白就好,今后做事多思量,陛下雄才伟略,用人的地方很多。”
程咬金虽没有把话说透,不过崔嘉一听就明白其中之意。
崔嘉说道:“话虽如此,可要做难于登天。就如这次恩科,估计寒门能考取的人,屈指可数,陛下的打算恐怕要落空。”
程咬金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阅卷的那些人,只要一看名字,便心中有数了,真是令人伤脑筋。”
程咬金等人都是新贵,自然希望有人上来分担那些世家的权力,而他们自然也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文安闻言,心中一动,推行糊名及誊录好像是宋才有的举措,如果此时说出来想到这里文安对程咬金说道:“倒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刚说了个头,便看到向他看来的崔嘉,文安立时停住。虽然崔嘉信心满满,到时候万一因为糊名誊录施行而落榜,那他这个始作俑者不是断了人家的前程吗。
文安再没情商,想到这里,也说不出来了。
程咬金听到文安说有办法,却只说了个开头便没下文了,记得他瞪大了一对牛眼,对文安说道:“什么办法,你倒是说下去呀!”
文安摇摇头,苦笑道:“没有,刚才是小侄突然想到某种可能,只是一时间难以抓住,请伯伯见谅。”
程咬金闻言,那叫一个郁闷,摇摇头,刚才提点了崔嘉,对文安也要提醒一下。
“文小子,稽查的事,你是立了功,但也结了不少仇。朝堂上那些老狐狸,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怎么记恨你呢。往后在将作监,在朝中,得多长几个心眼,行事谨慎些,别让人抓了把柄。”
文安点头:“小子谨记程伯伯教诲。”
程咬金沉吟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其他人倒也罢了,小心提防便是。但有两个人,你得多留意。”
文安心中一凛:“哪两人?”
“长孙顺德,还有李孝协。”程咬金沉声道。
文安愣了一下。李孝协这名字他没什么印象,但长孙顺德他可是知道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右骁卫大将军,薛国公,更是长孙皇后的族叔!
“他们也牵扯到此次贪腐案中?”
文安有些难以置信。这等身份的人物,也会贪那点钱?
程咬金冷笑一声:“怎么不会?越是身份高,胆子越大,觉得没人敢查他们!民部工部那摊烂账里,就有他俩伸的手!”
“陛下震怒,但碍着皇后和宗室的面子,没要他们的脑袋,只是夺了长孙顺德的实职,削了封户,贬到泽州当刺史去了。李孝协更惨,郡王的爵位没了,只留了个国公的空衔,贬为巫州司马,永不叙用!”
他顿了顿,看着文安,眼神严肃:“这二人,身份特殊,此番栽了这么大跟头,丢了脸面,失了权势,心里岂能不恨?”
“虽然明面上是陛下的旨意,但他们不敢怨陛下,这怨恨,八成得记在你头上!觉得是你多事,查账查到了他们,才让他们落得如此下场!”
“李孝协还好说,他是宗室,此番被陛下彻底打翻,而且宗室本就不受陛下嗯,你心中有数就行。”
程咬金说得兴起,差点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轻咳了几声,掩饰了一下尴尬神情,接着说道:“而长孙顺德就难说了,别看他如今被贬去泽州,说不定过段时间又起复了。长孙家的人,除了皇后殿下,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务必小心这人。”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了,文安听完,背脊微微发凉。
就像程咬金说的,李孝协他不太担心,一个被贬的宗室,影响力有限。但长孙顺德
这可是个实打实的功臣、皇亲!虽然被贬出京,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军中、在朝中,肯定还有不少旧部、关系。若真被他记恨上,暗中使绊子,确实是个麻烦。
他之前只顾着埋头查账,扳倒那些账目上的蠹虫,虽然也知道会得罪人,但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高层次的人物。
长孙顺德这名字,像一块突然压下来的石头,让他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压力。
“多谢程伯伯提点。”文安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小子定会小心。”
程咬金见他听进去了,脸色稍缓:“你也别太担心。有陛下看着,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把你怎么样。就是些暗地里的龌龊手段,防着点就行。真要有什么事,记得来找老夫,或者找尉迟老黑他们!”
这话说得文安心头一暖。他再次躬身:“是,小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