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地垦植场管事金长河,原来因为偷吃实验麦种被张锐轩处罚,打了板子,撵回京师。
不过金长河背靠金岩和金珠,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不声不响的做了这个天津盐碱地垦植场改造场的管事。
金长河刚来的头两年还是很安分的,规规矩矩的办事。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褪尽,垦植场管事房的雕花木门内,还浸着几分暧昧的脂粉香。金长河裸着上身,宽厚的后背带着昨夜放纵的气息,身下压着个身段窈窕的小妾,正睡得沉酣。
金长河一只手还搭在小妾光滑的肩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嘴角挂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笑——自从靠着金岩和金珠的关系重回管事之位,这天津地面的垦植场,可不就任由自己拿捏?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突然撞碎了房内的静谧,带着几分慌张的呼喊穿透门板:“二叔!二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金长河被惊得一哆嗦,猛地从小妾身上翻下来,宿醉的头痛混着被打断的烦躁涌上来,粗声骂道:“嚎什么嚎?大清早的活见鬼了吗?!”
小妾也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往金长河身后缩了缩。
金长河胡乱抓过床边的短褂披在身上,蹬着鞋就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栓,瞪着门外气喘吁吁的小伙子:“慌慌张张的,找死?”
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说话都带着颤音:“二叔、二叔!是是世子爷!世子爷要来了!方才账房的人来报,说少爷的车驾已经到垦植场门口了,说是要亲自视察垦植场改良事物,还、还点名要见您!”
“什么?!”金长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方才的醉意和惬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惊慌失措。
金长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角,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张锐轩!那个当年仅仅因为他偷吃几袋实验麦种就下令打他三十大板、撵回京师的主儿!
小妾见金长河神色不对,小声问道:“老爷,这这世子爷是什么来头?有那么下人吗?”
这个小妾是流民垦荒组的一个组长的闺女,为了安居分一块好地,就把闺女送给了金长河,金长河看到这个女人小有姿色,就收下了,还他们一大家十几户分了好地。
金长河没心思搭理她,一把揪住金顺丰的衣领,声音都发飘了:“你再说一遍!少爷是怎么说的?带了多少人来?有没有说要查什么具体的?”
“没、没说具体的,”金顺丰被他揪得喘不过气,急忙道,“就说要亲自去地里看看,还要核对安置册二叔,您快想想办法啊!那地的事儿”
“闭嘴!”金长河厉声喝断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和慌乱。金长河怎么能不急?那些流民的地看着是一户二十亩,实则被他拆分得七零八落,多没有到改良好的标准,都是只做了初步排盐的生地,牛粪等有机肥也没有下。
好地都被金长河暗中划给了亲信和自己的族人,分给流民的要么是边角料,要么是改良得最差的地块,全靠账本上的数字糊弄了事。
张锐轩何等精明,若是真去了地里一看,再核对册子,这点猫腻岂不是立马就露馅了?
“慌什么!”金长河强作镇定,松开金顺丰的衣领,飞快地在屋里踱了两步,一边胡乱地系着短褂的扣子,一边咬牙道,“备水!拿我的长衫来!告诉门口的人,先好生伺候着少爷,就说我更衣后马上就到!”
金长河转头看向还愣在床边的小妾,眼神狠厉:“你安分待在屋里,不准出来,也不准乱说话,否则仔细你的皮!”
小妾被金长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点头应是。金长河顾不上再多说,抓起一旁的长衫胡乱套上,连鞋都没穿整齐,就踩着慌乱的脚步往外冲去。
晨雾中,金长河看着远处大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这尊煞神突然到访,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晌午时分,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漫过垦植场的田垄,远远就看见远处的流民村庄,稀稀落落的房子。
张锐轩掀开马车窗帘,目光掠过门口躬身候着的仆役,对身前的金岩沉声道:“金岩,我们先不去见管事了,先去农户那里看看了解一下实情。”
金岩闻言,二话不说,抬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马蹄踏在土路上溅起细碎的泥点,径直朝着分田安置流民的新村庄方向而去。
沿途的田地渐渐映入眼帘——不见账本上“沃野连片、苗稼青青”的景象,反倒一片荒芜萧瑟。
大半地块只翻出了粗糙的土坷垃,裸露的地表上,零星泛着一层惨白的碱花,像落了层未化的霜,刺得人眼睛发沉。
田埂旁的沟渠淤塞着枯草烂泥,引水排盐的沟渠也是杂草丛生,像是许久没有使用,只有几处角落种着些麦苗,长得稀稀拉拉,叶片蜷曲发黄,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毫无生机。
田间只有三五个农民佝偻着身子,握着锈迹斑斑的锄头卖力锄地,动作迟缓而沉重。他们裤脚沾满泥污,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洇成了一小片深色,却连半点湿润的气息都留不住。
一个老汉直起身捶着腰,目光扫过眼前贫瘠的土地,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恰好飘进张锐轩的耳中:“这破地,种了也是白种,碱气重得很,收成都不够填肚子”
张锐轩的脸色愈发冷峻,转头看向金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就是金长河报上来的‘改良有成’?”
金岩神色凝重微微颔首:“少爷,看来此地的情形,比账本上记载的要严重得多。”
绿珠说道:“兴许这一片土地是垦植场,这些人也是垦植场的雇佣流民。”
马蹄声不停,朝着村庄的方向继续前行,而那片泛着白霜的盐碱地,以及农民们愁苦的面容,都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在了金长河精心编织的谎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