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在句容是一个小家族,家里只有几百亩土地小地主。
柳絮正在娘家养胎,深居简出,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出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作为一个寡妇,怀孕生子本来就是为世俗所不容。
只能寄希望小侯爷张锐轩帮他们解决这个难题。
柳生絮的弟弟柳飘叶就劝柳生絮,找个大夫打了这个孩子,还是回万家去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家是大家族,随便手指缝漏一点也够柳家吃饱的,大家族要脸面,即便是大侄女啥也不干,万家也得养着。
可是这个孩子要是被万家知道了,柳家名声算是完了,大侄女也完了。
金岩勒停马车,玄身后几十名家丁身着劲装,肃立如松。目光落在田间劳作的柳飘叶身上:“老汉安好,这里是柳家渡吗?请问柳生絮家怎么走?”
金岩说的是洪武正韵,是明朝官方用语,柳飘叶读过几年书,能够听懂。
柳飘叶瞥见那气势汹汹的家丁队伍,手里的锄头险些脱手,心脏突突狂跳。找大哥的,难道是万家派来抓大侄女的家丁,完蛋了,得设法通知大哥转移大侄女。
柳飘叶强作镇定,往后缩了缩身子,眼神警惕地扫过众人腰间的佩刀,硬着头皮道:“你认错地方了!这里是梁家渡,没有姓柳的,更没有什么柳生絮!”
金岩眉峰微蹙,身后有家丁上前一步,沉声道:“老汉何必诓骗我们,我们前头渡河的时候!船家说了此处就是柳家渡,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柳飘叶心头咯噔一下,船家竟泄了底!柳飘叶攥紧锄头柄,指节泛白,脸上却强装懵懂:“船家定是老眼昏花记错了!这地界自古就叫梁家渡,哪来的柳家渡?你们要找的人,怕是该往上游三里地去问!”
柳飘叶心里急得团团转,得想一个办法脱身,回去给大哥报信。出行就带了几十个人同行,谁知道有没有恶意,万一是来抓柳絮的呢?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十几岁少女,提着一个食盒,老远就喊道:“爹爹,女儿给你送饭来了。”
柳飘叶心中大喜,待女儿走近之后说道:“嫣儿,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接着在柳嫣耳边耳语几句,柳飘叶说道是吴侬软语,可是又急又快,张锐轩和金岩还有这些家丁都是北方人,根本听不懂。
张锐轩从马车上下来,示意绿珠前去和小姑娘套话。
绿珠走向前去说道:“小姑娘,刚刚你爹说了什么?能不能告诉姐姐。”这个送给你,绿珠从头上拔下一支银发卡,递给了柳嫣手上。
柳嫣接过银发卡,小手攥得紧紧的,杏眼瞪得溜圆,看向绿珠的眼神里满是警惕,脆生生道:“爹爹说你们都是坏人!是来抓我姐姐的!爹爹让我别理你们,赶紧回家报信,让大伯把姐姐转移走!”
这话像一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柳飘叶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坠落在田埂上,溅起几点泥星。
柳飘叶万万没料到,女儿竟会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连半分掩饰都没有,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金岩眉峰一蹙,身上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沉声道:“老汉,何必诓我们呢!我们没有恶意的!”身后的家丁们也纷纷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吓得柳嫣往后缩了缩,紧紧拉住了父亲的衣角。
张锐轩喝退众家丁,绯色锦袍在田间微风中轻轻晃动,目光深邃地落在柳飘叶慌乱的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汉不必惊慌,本官并无恶意,前些日子接到柳生信息,我是孩子父亲,就是来看看孩子。”
绯色服?原来是个大官,难怪敢无视万家权势?想到这里之后,柳飘叶又不怕了,万家只是一个盐商,万老爷生前是捐了一个四品,能穿绯色。如今万老爷早死了,也指使不了一个绯色服的人。
柳飘叶嘿嘿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说道:“大老爷面前不敢欺瞒,小老儿姓柳,名飘叶,这里是柳家渡,我是絮儿她二叔,嫣儿,把东西还给这个夫人。”
绿珠听到柳飘叶喊自己夫人,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绿珠连忙推辞道:“小东西,小姑娘我看着就欢喜,就当是见面礼了。”
柳嫣很喜欢这个亮闪闪的小饰物,一脸祈求的看向柳飘叶。
柳飘叶望着女儿眼里亮晶晶的祈求,又瞥了眼那支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的银发卡,终是松了口,抬手揉了揉柳嫣的头顶:“罢了,既是夫人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
说着转向张锐轩,脸上堆起几分憨厚的笑,“大老爷,不是小老儿故意隐瞒,实在是絮儿这处境唉,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贵人海涵。”
柳飘叶弯腰捡起田埂上的锄头,往泥土里重重刨了一下,“家里的地耽误不得,我得留在这儿锄完这畦苗,就让嫣儿带你们去寻她大伯。这孩子从小在村里跑惯了,路熟得很。”
柳嫣闻言立刻挺直了小身子,攥着银发卡的手紧了紧,脆生生道:“大老爷,夫人,请随民女来!我知道大伯家在哪儿,走小路更快!”说罢便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地往村子深处走去,还不忘时不时回头招手。
张锐轩颔首示意,对金岩吩咐道:“走,跟上去看看吧!都注意警戒。”
金岩应声,自己则驾车紧随张锐轩身后,后面家丁也一起跟上,跟着柳嫣往村里行去。
绿珠坐在马车里面,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又望了望田间埋头锄地的柳飘叶,低声对身旁的张锐轩道:“少爷,这柳家人倒也实在。”绿珠见惯了勾心斗角之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质朴之人。
张锐轩目光落在前方错落的农舍上,眸色深沉:“待见过她再说。”话音刚落,柳嫣已停在一处青砖院墙的院落前,抬手拍了拍紧闭的木门:“大伯,大伯!有客人来见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