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好高哦……”
一道只有叶尘能看见的半透明娇小身影，正晃悠悠的从下方飘到高背椅的扶手上。
“差不多有三栋楼那么高诶！要是普通人从这里摔下去，全身的骨头都会散架的吧！”
姜璃仍穿着月白的剑阁弟子长袍，云纹白靴在空中虚踩了几下，夸张的张开双臂，比划出老长一截：
“还有还有，下面还有超多尖刺的，就算没摔死，摔下去会扎成刺猬的！”
叶尘微微侧头，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在描述恐怖场景，却满脸兴奋的剑灵小姐。
他漫不经心地挑起手中的一张牌，又放下，再挑起，指腹在粗糙的牌面上轻轻摩挲。
“公主殿下该不会是在幸灾乐祸吧？”叶尘的声音经由意念之海传递了过去，带上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哪……哪有！”
姜璃的小脸瞬间一红，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两根食指在身前对了对：“我……我怎么会有这种坏心眼的念头呢？”
其实她只是从来没看到叶尘这么狼狈过，觉得……觉得有点新奇罢了。
绝对不是因为平时被欺负得太多了，只是现在看到这家伙被人欺负，心里难免有点小爽……
当然，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
“所以为什么要跟他打牌呀？”姜璃见叶尘没拆穿她，胆子又肥了起来。
虚幻的身体跳到摇摇欲坠的桌子中央，左摇右晃的打量着x先生。
通过刚才叶尘的讲解，她了解到了十四点游戏的规则。
以牌技打遍皇宫无敌手，荣获赌侠美名的姜璃，只一眼扫过老叶手里那一手烂牌，就知道这局根本打不下去了。
“根本赢不了的！”
姜璃摩拳擦掌，挥着小拳头，对着x先生的面具隔空比划了两下勾拳：
“要不咱们直接掀桌子吧？你把离渊的权限给我，十招之内，我保证把他打到跪地认输！”
赌博嘛，既然赌不赢，那就该搏一搏了！
“打人是不对的，请收起这种会触犯联邦法律的危险念头。”
叶尘认为，自己有必要将这位已经处于犯罪边缘的青春期女孩拉回正轨：“我是第七区的守法公民，一向遵纪守法，违法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请不要用这么憋脚的理由！”
姜璃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
这人在她的世界就没做过几件合法的事情，到了太荒界，更是第二天就骗走了她们凌霄剑阁的秘传功法……
然后现在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谈守法？
“你肯定又在打坏主意了！！”姜璃脑瓜一转，马上反应了过来。
“公主殿下还真是聪明呢……”
听着叶尘毫无诚意的夸赞声，姜璃只觉得自己被耍了，腮帮子鼓得象只存粮的仓鼠。
“叶侦探，请注意时间。”
对面，x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尾巴音里悄然浸了几分不耐：“您只剩3分钟的出牌时间了，若超时未出牌，那么本回合后，将是由我直接取胜。”
“为了伪造那封假信件，阁下想必费了不少心思。既然如此，应该也不缺这短短一两分钟的耐心吧？”
叶尘闻言，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看向x，身子微微后仰，椅子下的金属杆被压得弯曲，整张椅子都悬在失衡的边缘，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x先生沉默了片刻，随即轻笑出声。
“不愧是第七区的名侦探，果然名不虚传。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有心思用来试探我。”
x摊开双手，风衣于寒风中高高扬起：“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的工作只是确保你的尸体出现明天的头条上，你所说的信与我无关，我也不感兴趣。”
“不过嘛……对于即将逝去的生命，我确定有着充足的耐心……”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原本随意的坐姿微微收敛，双手交叉置于桌前，语气中多出了一丝近乎病态的狂热：
“跟你们玩上一局公平的死亡纸牌，看着你们为了那点微渺的希望挣扎、求存……实在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还真是奇怪的癖好。”
叶尘咂了咂嘴，用一种看病人的眼神打量着对方：“不过也是，你们这行压力大概很大吧？”
“在心理学上，这种行为通常被称为‘心理置换’。”
他停顿了一下，意念回忆着沉行舟储物柜里的另一本书的内容：
“现实空虚、压力又大，只能靠操纵别人生死的那点快感，勉强填补内心的空洞……算是一种相当廉价的心理慰借了……”
“说真的，我建议你找位心理医生聊聊。”
叶尘暗叹世路艰辛，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回想第一世的牛马生涯，不免心生戚戚：“当然，如果杀手这个职业让你不太方便求医的话……鄙人也能勉强充当一回……”
“我不是杀手。”
x先生微微合上双手，打断了叶尘的话：“我说过，只有赢下牌局，你才能活下来，你这样浪费时间，是真不打算抓住最后的机会了？”
“我当然是不想死的。”
叶尘虽依旧是那副欠扁的语气，但在姜璃惊呆了的眸子，脸上却换上了一幅中年大叔般的颓废表情。
“不过最近……我确实是有些累了……自从与我那超可爱的妹妹失踪后……”
他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牌：“失去了她，我的世界都变成了灰色……没有姜璃的人生……已经完全不想要了呢……”
“什、什、什么呀！你别乱说话！”
正坐在桌子上看乐子的姜璃象是被踩了尾一样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气：
“谁……谁是你的妹妹啊！还、还超可爱……你恶不恶心啊！”
“说的是联邦世界的姜璃，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尘被这家伙打破了刚调起来的悲怆意境，嫌弃的通过意念中回了一句：“再说了，你也不是我妹妹啊？”
而且也并不可爱。
姜璃捂着发烫的脸，蹲在桌角画圈圈去了。
好象……还真是啊……
啊啊啊啊啊！
姜小璃，你又闹笑话了！
“这样吧，x先生。”
没了感觉，叶尘也懒得表演，重新看向对面：“不劳烦你动手，我主动跳下去。只希望等你拿了报酬，能帮我找找妹妹，顺便告诉她，哥哥我啊……临死之前都是很想她的。”
“侦探先生与妹妹的感情还真是深厚。”
x先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莫名急躁：“既然如此，从本回合开始，每当侦探先生出牌后，都可以向我提出一个问题，怎么样？”
“什么问题都可以？”
“当然，如果我答不上来，你可以换个问题。不过，侦探先生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
随着时间即将结束，x先生的谆谆诱惑中夹杂了毫不掩饰的急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妹妹究竟在哪里吗？”
“你知道我妹妹的下落？”
叶尘严格遵循角色设置，拍着桌子喊了起来：“快告诉我！”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前提条件是，侦探先生需要先让游戏继续下去。”
见对方如此反应，x先生好似松了一口气。
“好吧，我想你成功说服我了……”
叶尘胸口剧烈起伏，低声念叨着妹妹的名字，把姜璃听得直接捂住了双耳。
随即，他坐直了身体，身子前倾，双手扣住那几张破旧的纸牌，开始在掌心反复横搓，口中更是念念有词。
“你这是干什么？”x不明所以。
“嘘——”
叶尘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一脸严肃：“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开牌堆前要‘搓牌’，以此恭请赌神上身，百赌百赢！请你不要打扰我！”
“神……”
x先生很想吐槽，福音教会扫荡了那么多邪神教团，怎么没把你这个信奉赌神的给扫出来？
但他还是默了默，选择了闭嘴。
而叶尘则垂着眼帘，继续搓着手里的牌，眼角的馀光却若有若无的扫过x的手牌。
他微微侧过脑袋，在脑海中问道：“看到了吗？”
“看不到啦！”
姜璃早就跑到了x先生的手边，此时正趴在桌沿上努力往里瞅。
“他的手牌好象打了一层黑色的马赛克一样，根本看不见！”
她摇了摇头，一脸挫败：“应该是某种灵能的运用方式，屏蔽了窥探……要我多用些梦灵之力强行查探吗？”
“不用……以这群人对灵能的运用程度，意念之力的流转未必能完全瞒过去。”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吗？”
“大概知道了。”
叶尘停下了搓牌的动作。
“接下来，就是取得胜利了。”
“诶？”
姜璃懵懵的，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是……你这就什么就知道了？
而且……点数差这么多，怎么赢啊？
“胜利的法则，已经决定！”
叶尘突然说了句耻感爆棚的中二台词，随后手臂一挥，动作潇洒的打出一张牌：“压你！”
“叶侦探就不怕我手里有k？”
瞥见打在自己牌桌上的方块4，x身体前倾，语气有些玩味。
如果他手里有k，加之这张4点，他的点数就会变成14，直接取得胜利。
“我赌你的牌里，没有k。”
叶尘身体后仰，单腿叠起，别说，还真有几分赌神的风采。
喜欢在皇宫里看老电影的公主殿下如是评价。
x先生才缓缓鼓掌：
“看来我太过小看侦探先生了……不错，我手上确实没有k。”
“太棒了！”
姜璃如有荣焉，直接开启了香槟：“这下这家伙被压了4点，他的点数就变成……1点……和咱们点数一样啦！”
“不过……”
x先生却故意卖关子一样，缓缓从手牌中抽出了一张，轻轻拍在桌面上：“侦探先生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什么嘛……”姜璃定睛一看，牌面上画着一个头戴王冠、手持权杖的淡色小人。
“诶……小王……”
她又赶紧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小王可以抵消两次压牌……那也就是说咱们这次压牌无效……那他现在的点数还是11点……只要待会他抽到一张3，岂不是直接就获得14点，赢得游戏？！”
那岂不是还是要输啊！
“侦探先生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
x先生一直注视着叶尘的表情，却发现对方并未露出预想中的震惊，这反而让他自己感到有些讶异。
“没办法，我从小就很非洲人，习惯了。”
叶尘无所谓的耸耸肩。
“非洲人……联邦应该没有这个族群吧。”x先生皱眉，似乎有些困惑。
“哦……那是一些冒险团对边境以外住民的戏称……意思是他们生来就带着霉运，这才出生在了联邦境外……”
叶尘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x先生居然没听说过？我还以为你会很熟悉境外呢。”
“冒险团在境外行动，向来避免与当地居民接触。”
x罕见的流露出几分迟疑，似乎触动了某些回忆，语气也随之复杂起来：“侦探先生……大概是从那些品行低劣的成员那里听说的吧。”
“是嘛……可如今的冒险团，一般都只有品行低劣之辈才会添加吧。”
叶尘敏锐地察觉到，x身上那一瞬间闪过的微微寒意。
他心中猜测得到证实，轻轻拍了拍手，打断对方的思绪：“我的出牌回合结束了，那我现在可以问问题了吧？”
x先生微微点头，缓缓开口：“当然。信守承诺一向是我的准则……你妹妹——”
“且慢。”叶尘出声打断：“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杀我？”
“我原以为，你会更关心妹妹的下落。”
x先生有些迟疑：“不过就算你知道了答案，对你而言其实也毫无意义……”
“听起来，x先生是打算违背承诺了？”
叶尘故作叹息：“……璃璃，你在哪里？没有你，哥哥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
“我现在倒是明白，侦探先生为什么不急着询问妹妹的下落了。”
x先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并没有见过那位委托者的真面目……不过，在他与我接洽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佩戴的徽章……”
“徽章？”叶尘挑眉：“能让x先生如此忌惮……看来这徽章大有来头咯？”
“侦探先生果然敏锐。”
x先生深深盯了叶尘一眼，缓缓吐出一句话：“那……是属于联邦议员的家族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