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碟豆腐干，一大盘卤牛肉，一碟花生米，一海碗羊肉炖酸菜，孙驼子还给李寻欢拿了一壶酒。
李寻欢咳嗽几声，道：“我要是还做个酒鬼，岂不是白费了莫兄一番苦心。”
竟将酒放了回去。
四人分坐四角，桌上热气腾腾，驱散了门外的寒冬飞雪，融融暖意，倒象是一家团聚了。
“孙老哥和李兄之后有何打算？”莫云问道。
孙驼子追忆道：“如今江湖上也没几个认得我了，我想回去看看还剩几个亲戚。”
李寻欢道：“阿飞和铁传甲一起，我要去找他们。我听铁传甲说，你们要隐居吗？”
“对，”莫云看了一眼晨夕：“江湖险恶，我还无力护她周全。”
想到这里，莫云又对晨夕说：“别看你李大伯一副病鬼的样子，他可是兵器谱排名第三的高手。嘴甜一点，以后我们要是遇到难事，可就指望他救命了。”
晨夕立刻“孙爷爷”、“李大伯”连喊几声，喊得孙驼子羡慕不已。
“老师，兵器谱是什么？”晨夕好奇地问。
“二十年前，有个叫百晓生的，品评天下男性高手，为他们排名。第一名是天机老人，第二名是上官金虹，第三位就是你李大伯，第四是郭嵩阳，第五叫吕凤先。后面我就不记得了，想来都是土鸡瓦狗之辈，你也不用知道。”
孙驼子瞪眼道：“有你这么教程生的吗？这话传出去，你们师徒别想出这个门。”
莫云道：“如果没有傲视群雄的心性，怎么练出天下无双的武功？”
孙驼子冷笑：“我看你先练成天下无双再说这话吧！”
晨夕的关注点不在这里，问道：“老师，为什么百晓生只品评男性高手呢？女子就没有高手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因为百晓生看不起女子，不让女子高手上榜。”
莫云给晨夕夹了一块羊肉，道：“兵器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上面的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大高手。一切都来源于实力。若你以后天下无敌，难道别人敢不承认吗？”
李寻欢忍不住道：“莫兄，你这般教导学生，是否操之过急。”
莫云愣了一下，问晨夕：“我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要求太高了？”
晨夕小心翼翼地说：“老师都是为我好。老师将我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也省得我胡思乱想。”
“……抱歉，”沉默片刻，莫云道：“是我对你太严格了。有我在，又哪里轮得到你去直面凶险？”
“我也想帮到老师。”
看着晨夕诚挚的眼神，莫云会心一笑：“以后你练一个时辰，我便练一个半时辰，没有老师不及学生用功的道理。”
“好。”
李寻欢动作很快，不过一日光景，便将那本凝聚了王怜花毕生心血的《怜花宝鉴》抄录完毕。
他将原本递给莫云。
“此物由你保管更好。”
莫云接过，难掩欣喜。
王怜花乃一代奇人，星象占卜、医学蛊毒、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莫云得了他的毕生传承，若能融会贯通，从此就没有短板了。
但这也只是想想，样样精通意味着样样稀松。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若是有志武道登顶，又怎么能花费大量时间在杂学？
莫云看重的，主要是王怜花医毒方面的成就。
未曾想，《怜花宝鉴》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在“奇方异术”篇末，一行小字陡然攫住了他的目光。
北地寒泉醴：
取长白巅顶雪莲（三萼）、百年老参（须带地脉黄纹）、熊胆粉（霜降后黑熊）、寒潭石斛（七寸紫茎者）、林间五味子（经霜不落果）。以初融雪水浸药材三昼夜，入陈年高粱酒基，封入陶瓮，深埋地窖。三九尽时启封，酒色转琥珀，饮之温润涤脉，内力自生，无燥亢之患。
此方竟能增进内力，且无隐患，简直是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即便它的效果可能不会有多明显，但对于需要经年累月苦修的嫁衣神功来说，只要有一丝效果，就是不容忽视的助力。
宝鉴得手，又到离别时。
莫云和晨夕收拾好行囊，买了辆马车。莫云亲自驾车，直驱长白。
马车碾过覆着薄冰的官道，一路向北。
离开城镇后，天地骤然开阔。
凛冽的北风卷着细雪，掠过枯草倒伏的荒原，在冻土上刻出苍茫的纹路。
莫云裹紧了皮袄，晨夕蜷在车厢内读书，只偶尔探出冻得微红的脸颊，望一眼窗外单调的冬景。
几日后，地势渐高，人烟愈稀。
一条未完全封冻的河流闯入视野，宛如玉带，在冰封的大地上蜿蜒。
河水湍急处激荡起细碎的白沫，冲刷着岸边犬牙交错的冰棱；水流平缓处则凝着一层薄脆的浮冰，映着惨淡的天光。
就在这荒寒的河畔，莫云猛地勒住马缰。
前方赫然站着名斜背乌鞘长剑的黑衣剑客。
他拦在道路中央，仿佛全然不在意迎面撞来的奔马。
他身材高大而魁伟，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
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入鬓，目光睥睨间，傲气逼人，颔下几缕疏疏的胡子，随风飘散。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
无论谁只要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莫云跳下马车：“敢问阁下是？”
“郭嵩阳。”
兵器谱排名第四——嵩阳铁剑！
莫云的心不断下沉。
“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郭嵩阳取下背后长剑，肃然道：“近日听闻江湖又出新秀，剑法近道。不胜心喜，遂久侯于此，愿与君一战。”
莫云道：“今日？”
郭嵩阳断然道：“正是此刻！”
莫云望着远处的天色，轻叹一声：“我素知阁下人品，若我今日身死，请以车中学生托付。”
“好。”
莫云点点头，转身回到马车旁。
郭嵩阳冷冷地瞧着。
莫云掀起车帘，尽力挤出笑容：“晨夕，老师要是不在了，你就跟着这位郭伯伯，好不好?”
“不好。”
晨夕安静地看着莫云，眼中透着决心。
这一刻，她竟不象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