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轩,阳谷县人,年二十五。
生得眉清目秀,自幼读过几年书,有些轻浮,爱说笑逗乐,至今功名未就。
半年前,妻子病故,家中没了女主人,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阳谷县有个王媒婆,嘴皮子利索,方圆几里无人不晓。
这天,朱文轩正巧碰见她。
两人寒暄了几句,这时,王媒婆的邻居,一个年轻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
那妇人名叫贾氏,生得是肤白貌美,体态风流。
朱文轩年轻气盛,又是丧偶之人,见了这般美色,不免心猿意马,多看了两眼。
心里这么想,嘴上便没个把门的,他用胳膊肘碰了碰王媒婆,嬉皮笑脸:
“哎,王妈妈,我看你这邻居贾氏,真是既文雅又标致。
我这正找人呢,你要是能给我撮合撮合,把她娶回家,那可真是美事一桩啊!”
王媒婆一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趣道:
“我的小祖宗,你可别瞎说了!人家有夫君呢。
除非……除非你先把那男的给杀了,我再替你想办法。”
“哈哈哈!”朱文轩仰头大笑,只当是个笑话,随口应道:
“好!那我就依你所言,杀了他!咱们一言为定!”
两人说笑了一阵,便各自散了。
朱文轩把这当个屁放了,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多月后,贾氏的丈夫外出讨债,竟真的被人杀死在城外的荒野里,钱财也被洗劫一空。
县令孙大人是个急脾气,立刻下令,拘捕了死者的邻居和地保,严刑拷打,逼问凶手。
可这些人确实不知情,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案子陷入僵局,王媒婆为了撇清自己,便把那天朱文轩和她开的玩笑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官差。
孙县令一听,猛地一拍惊堂木:“好啊!这不就是现成的凶手吗?!”
朱文轩就这样,被衙役抓进了县衙。
“朱文轩!你为何要杀害贾氏的丈夫?”孙县令喝问。
朱文轩一脸懵,连忙辩解:“大人!冤枉啊!
小人确实说过那句话,但那只是跟媒婆开个玩笑,绝无杀人之意啊!”
“还敢狡辩?给我打!”
一顿板子下来,朱文轩被打得皮开肉绽。
但他咬紧牙关,就是不认罪。
孙县令见撬不开朱文轩的嘴,便把目光投向贾氏。
他认定贾氏与朱文轩有私情,这才合谋杀夫。
可怜那贾氏,一个弱女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拶指、夹棍轮番上阵,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浑身是血。
“大人……我招……我招……”贾氏实在熬不住了,只能含泪胡乱招认,“是……是朱公子让我这么做的……”
孙县令大喜,立刻提审朱文轩,把贾氏的“供词”往他面前一摔:
“朱文轩!你看看!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朱文轩看着奄奄一息的贾氏,听着这荒唐的供词,心如刀绞。
他心里暗想:“这妇人如此柔弱,被狗官折磨成这般模样。
她分明是无辜的,只因我那句戏言才受此大难。
我若再坚持不认,她必死无疑,死后还要背不贞不节的骂名。
纵使鬼神无知,我朱文轩于心何忍?!”
想到这里,对孙县令说道:“罢了罢了。
大人,她一个弱女子,受不了苦刑,说的全是假话。
既然她要冤死,还要被扣上不贞的帽子,我活着又有何意义?好,我认罪!”
孙县令眼睛一亮:“说!怎么个认罪法?”
朱文轩闭上眼,一字一句道:“想杀她丈夫再娶她为妻,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人,是我杀的。”
孙县令追问:“你有何凭证?”
朱文轩道:“血衣可证。”
衙役们立刻冲到朱家搜查,可翻箱倒柜,哪里找得到什么血衣?
孙县令大怒,下令对朱文轩用重刑。
朱文轩被打得几次昏死过去,最后他虚弱地说道:“那血衣……是我母亲藏着的。
她不忍心拿出证据让我死,你们放我回去,我自己去取。”
孙县令半信半疑,命衙役押着他回了家。
朱家老宅,林氏正在堂屋焦急地踱步。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朱文轩被衙役扔在地上,浑身是血。
“儿啊!”林氏扑上去,抱住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朱文轩挣扎着爬起来,声音嘶哑:“娘……给我那件血衣吧。”
林氏大惊:“儿啊!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那是要命的东西啊!”
朱文轩苦笑:“娘,您给我,我是死;
不给我,我也是死。衙门里的板子不是人受的。
反正都是死,与其在这里受尽折磨而死,不如痛快点,拿出去了事。
那贾氏因我而受冤,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清白。”
林氏看着儿子决绝的眼神,心如刀割。
手里捧着物件,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儿啊,拿去吧。”林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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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轩接过衣服,刚要打开,林氏别过脸去,泪水纵横:“儿啊,这衣上的血……是娘的。”
林氏哽咽着说出了真相:“那日你被带走后,我就知道这县令是个糊涂蛋。
我怕你受刑不过,屈打成招。
我更怕……我怕你要是真被定为杀夫淫贼,死后也要被世人唾骂,连累祖宗蒙羞。
我一个老婆子,活了这把岁数了。
我想着,去替你顶罪,也许能救你一命。
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竟要拿它来送你的命。”
朱文轩听完,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痛哭失声。
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了儿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衙役们一把抢过衣服,将朱文轩拖走了。
大堂上,孙县令查验了血衣,见血迹斑斑,人证物证俱在,当即判了朱文轩斩立决。
两次复审,朱文轩为了保全贾氏的名节,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
这一关,便是一年多。
秋后问斩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一天,孙县令翻阅案卷,也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但苦于没有新证据,也只能按律办事。
忽然,大堂外传来一阵骚乱。
“什么人?!站住!”
“哎哟!我的妈呀!”
一个人影,快如旋风,径直闯入公堂。
那人身材魁梧,满脸怒容,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孙县令。
“你……你是何人?敢闯公堂?!”孙县令吓得一哆嗦。
几十名衙役一拥而上,想把这人拿下。
谁知那人振臂一挥,冲上来的衙役们像被割倒的麦子 ,呼啦啦倒下一片。
孙县令见状,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那人一声大喝:“昏官!你给我站住!
我是关帝庙周将军!你若敢动,即便诛却!”
这一声吼,孙县令两腿发软,浑身筛糠,说不出话。
“周将军”指着孙县令的鼻子骂道:“你这昏官,如此糊涂,还配治理百姓?!
我告诉你,杀人凶手另有其人,乃是宫标!跟朱文轩有什么关系?!”
他大喝一声:“看刀!”倒地,浑身抽搐,气若游丝,仿佛魂魄离体。
过了一会,那人慢慢苏醒过来,眼神惊恐,脸色惨白。
孙县令颤声问道:“来……来人!给我拿下!问他是谁?!”
那人浑身瘫软,哭喊道:“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叫宫标……”
孙县令一听“宫标”二字,脑子“嗡”的一声。
他立刻升堂,对宫标用刑。
这宫标本是个市井无赖,平日里偷鸡摸狗,哪里经受过这种阵仗。
几大板子下去,还没用夹棍,他就哭爹喊娘地全招了。
原来,宫标认为贾氏的丈夫讨债回来,有不少银两。
他见财起意,尾随其后,在野外将其杀害,本想劫财。
谁知那人出门讨债,钱都没要到多少。
宫标扑了个空,逃之夭夭。
后来听说朱文轩因为一句玩笑话,替他顶了包,暗地里偷着乐,觉得老天助他。
今天闲逛到县衙门口,想看个热闹,谁知道刚挤进人群,就感觉一股神力附体,不自觉上了公堂。
真相大白!
孙县令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命人去核实。
很快,宫标交代的杀人地点、伤口位置,与当年的验尸记录完全吻合。
朱文轩和贾氏被无罪释放。
搀扶着母亲走出大牢,母子抱头痛哭。
林氏的左臂因为那次割肉,伤口感染,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终身的残疾。
但看着儿子安然无恙,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孙县令因为制造冤狱,被革职查办,后来在羞愧和恐惧中,病死在羁押地。
一年后,贾氏的婆婆感念朱文轩的义气,做主将贾氏嫁给了朱文轩。
朱文轩与贾氏,婚后相敬如宾,夫妻恩爱。
他从此,也收起了轻佻的性子,变得稳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