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案移送检察院三天后,刑侦支队的午间休息室里烟雾缭绕。
“我昨儿去检察院送补充材料,碰上赵志刚的律师了。”
阿强”叼着烟,把脚翘在椅子上,“那律师跟我打听,说赵志刚愿意退还全部保险金,能不能争取个死缓。我他妈当场就乐了。”
小李正在泡面,头也不抬:“你怎么说的?”
“我说,律师同志,您当事人杀了两个人,骗保三百多万,还设计让两个女人背锅。
这要是能判死缓,我明天就辞职开律所去,专帮杀人犯辩护,绝对发财!”
阿强”吐了个烟圈,“那律师脸都绿了。”
老陈”端着搪瓷杯慢悠悠进来:“要我说,赵志刚现在还做梦呢。
审讯的时候他就问过我,说他在看守所里能不能继续处理公司业务。
我说赵总,您那公司早破产清算了,债主排队等着分你那点剩余资产呢。他居然还急了,说‘那是我的心血’。”
“心血?”
小孙刚做完痕检报告,推门进来听到这话,“他老婆十六年的陪伴不是心血。
王秀英陪他白手起家的时候,住地下室吃方便面,那会儿怎么不说心血?
公司刚有点起色,转头就把老婆杀了。这种人,血都是黑的!”
沈翊”在白板上画了个关系图,转身加入讨论:“最讽刺的是心理评估结果。
赵志刚在测试中表现出极高的风险厌恶倾向,他极度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金钱、地位、脸面。
但这种恐惧让他选择了最高风险的行为:杀人。”
“因为他觉得杀人是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小李泡好了面,吸溜一口,“我审讯苏倩时,她也说了类似的话。
赵志刚”跟她保证‘只要解决周国富,我们就安全了’。
在他眼里,杀人不是犯罪升级,是风险管控。”
阿强”掐灭烟头:“管控个屁,他这叫自爆!
要不是苏倩留了个心眼录音,要不是现在技术能验出镇纸上的双重dna,说不定真让他蒙混过去了。
到时候杨薇薇成了杀夫嫌疑犯,苏倩成了因爱生恨的小三,他赵志刚倒成了受害者——完美脱身!”
“说到杨薇薇”老陈摇头,“我昨天又接到她电话,问周国富那辆宝马能不能先让她开走,说出门办事没车不方便。
我说车是涉案财产,暂时扣押。你们猜她怎么说?‘人都死了,车放着也是放着,我开开怎么了?’”
小张冷笑:“她眼里只有财产。
我整理周国富别墅物证时,发现杨薇薇早就把值钱的东西打包好了。
还有”珠宝、名表、收藏品,分门别类装在箱子里,就等案子一结全搬走。
夫妻做到这份上,跟合伙开公司散伙分资产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公司散伙不用死人。”
沈翊”在白板上写下“情感破产”四个字,“他们的婚姻早就情感破产了,只是维持着法律上的空壳。
一旦一方死亡,另一方立刻开始清算资产——就像公司破产清算一样。
感情?那是不存在的。”
小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查到个有意思的事。
三年前王秀英死后,赵志刚拿到保险金,第一件事不是还债,是买了块三十万的手表。你们猜他给谁买的?”
众人看过来。
“他自己?”小张猜。
“错!”小李放下泡面桶,“他给苏倩买的。
审讯时苏倩炫耀过,说赵志刚对她‘特别大方’,刚认识就送名表。
我当时就想,这表的钱,每一分都沾着他老婆的血。”
阿强”骂了句脏话:“用老婆的命钱养小三,赵志刚这畜生真是做到极致了。
苏倩还美滋滋的,以为遇到了真爱。
也不想想,一个能杀老婆的男人,对她能有几分真心?”
“她不是不想,是不愿想。”沈翊说,“苏倩在心理评估中表现出明显的认知失调。
她明知赵志刚有妻子,明知赵志刚涉嫌犯罪,但为了那一千万的承诺,她主动屏蔽了这些信息。
心理学上这叫‘动机性遗忘’——太想要某个结果时,会自动忽略对达成目标不利的信息。”
老陈叹气:“那一千万就是个画出来的大饼。
赵志刚公司那个烂摊子,把全部资产卖了都不值一千万。
他拿什么给?空头支票罢了。但苏倩就信了,或者说,强迫自己相信。”
老陈插话:“我验物证时发现,苏倩手机里存了很多奢侈品照片,都是她‘看中’让赵志刚买的。
香奈儿包、卡地亚首饰、甚至还有套公寓的户型图。
她早就规划好那一千万怎么花了——真是讽刺,钱还没到手,命差点丢了。”
“她要真拿到钱,估计也守不住。”
小李说,“这种来路不正的钱,花着不心虚吗?晚上不做噩梦。
梦不见王秀英浑身湿透站在床头,梦不见周国富捂着脖子瞪着她?”
阿强”重新点上一支烟:“说到噩梦,赵志刚在看守所倒是真做噩梦了。
看守民警跟我说,他经常半夜惊醒,大喊‘别过来’。
问他是谁,他又不说。要我说,这就是亏心事做多了,鬼敲门。”
“他该!”
小李”恨恨道,“王秀英死得多冤,结婚十六年,陪丈夫吃苦受累,最后被丈夫用自己送的礼物砸死,尸体扔湖里泡了两天。
这得多大的恨?还是根本就没爱过?”
沈翊”在白板上画了个时间轴:“我查过赵志刚和王秀英的婚姻时间线。
前十年感情不错,公司起来后开始恶化。
王秀英想要孩子,赵志刚说忙事业;王秀英想改善生活,赵志刚说钱要投入再生产。
最后两人越来越远,变成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所以他就把陌生人杀了?”老陈皱眉,“过不下去可以离婚啊。
王秀英提离婚,他不同意,因为离婚要分财产。不离,又相看两厌。
最后选了最极端的方式——既要钱,又要自由。”
小李冷笑:“自由?他现在彻底自由了,吃牢饭,等枪毙,一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了——因为没机会花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阿强”最后吐了个烟圈:“这案子给我最深的感触是,有些人把婚姻当生意,把感情当投资,把杀人当风险管控。
全套商业逻辑,就是忘了自己是人,对方也是人。”
“因为他们早就异化成资本的人格化了。”
沈翊”擦掉白板,写下今天的总结,“不是人在赚钱,是钱在利用人实现自我增值。
赵志刚、周国富、杨薇薇、苏倩都是被资本逻辑异化的工具人。
工具用完了,就可以丢弃,甚至销毁。”
老陈”站起身:“所以咱们这工作,不止是抓罪犯,更是要把这些被异化的人,重新拽回人的世界——哪怕是用手铐拽回来。”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下午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阿强”掐灭最后一支烟,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走吧兄弟们,还有下一个案子等着呢。
这世上,永远不缺被金钱和欲望蒙了眼的人。”
“也永远不缺需要被正义照亮的路。”沈翊接话,推门走了出去。
休息室空了下来,只有白板上“情感破产”四个字还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而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婚姻正悄悄走向破产,又有多少,会在绝望中选择最极端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