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敏和周静一终究没有喝小芷涵的那一杯奶茶。
不仅没有喝,胡小敏还提醒小芷涵,最近树林村的建设要提档升级,涉及文体中心重新规划的问题。因此,她将会和董女士沟通,要收回一楼这些门面、以及楼上房间的使用权,请小芷涵提前做好准备,别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不仅影响生意,还影响她们姐妹间的感情。
听得出来,这是胡小敏出手了:张芷涵你不要嘚瑟,本姑奶奶好歹是邛东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你敢欺负我的秘书,我就跟你堂堂正正玩阳谋,不仅把你用来赚钱的奶茶店给掀了,就连你们小两口住的狗窝,也都给拆掉。
你不给我面子,我就不给你里子。
所以说,惹什么都不能惹女人。就比如,我面前的这三个,没一个是简单的主。
绵里藏针聊了一会,胡小敏带着周静一离开。胡县长说她要去了解那两家企业的发展状况,再看一看树林村之外的其他村寨的生产生活情况。
我提出要陪同,但是被拒绝了。反倒是屁话不说一句的吴喻,被叫去带路。
送走了胡小敏和周静一,我和小芷涵一起返回文体中心。在回去的过程中,我只给她说了四个字:下不为例。
我理解女生面对自己男人前任时的那种敌意,任谁再大度都不会没有想法,掂对一下、挑衅一下不是不行,这能很好地帮助释放醋意。但是,不能往心里去,更不能长久保持这样的心态。
我的观点是,你如果太在意我的过去,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那么就各走各的;如果你愿意接受,那请不要像抱蛋的母鸡一样,见到人就啄。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像小孩子那样耍脾气。
听了我语气很重的话,小芷涵也晓得她今天玩过了,而且还玩脱了,所以她立马就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委屈巴巴地对我说:“元亮哥哥,我只是耍个小脾气、只想好好守住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上楼到办公室之后,我立即组织村委会的人员和几个小组长开会,传达学习胡小敏同志在树林村检查时的指示精神,安排部署贯彻落实事宜。
对于我安排部署的事项,大家集体骂娘,说公路两侧目击范围之内不允许存在垃圾,简直是特么的狗屁政策。
对此,我唾面自干,接受大家的批评,改成稍微温和的措施。
散会时,我提醒大家,整天看热闹、喝酒并不是好事,钱可以领,不领白不领,领完钱该干活就去干活,该打扫卫生就打扫卫生,千万不能因为超级碗里的三个节目要凑人头,就荒废了阳春,误了生产。
生产生活才是我们的根本,看热闹只是锦上添花,不能把这当成一种职业,或者说是生存方式。
而且,我要求村干和小组长们一定要宣传到位,各家各户要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这不是逼他们劳动,只是为了一个舒适的生存环境,最起码能提高人均寿命。
从认识到习惯,有些东西的养成,不在于一朝一夕,我也没有要求立竿见影。
本来,我原本的打算是在文体中心这边忙完之后,就到猪场村里去看看,回访一下当地的治安状况,看看经历那老两口被杀案,有没有引起当地人的警醒和反思。
血的教训一般会让一个地方宁静一段时间。
但是,两个意外之“客”的到来,打乱了我的计划。
夜猫和鸡哥来了。
他们两个这一次回来,并不是返岗上班的。
夜猫的抽调文件已经到了邛山县局,他来履行手续之后就要到五局去报到;鸡哥的事情也大差不差,不过要稍微复杂一点,好像先要在邛山县公安局辞去特战队员,再由省厅政治部去协调特招问题,一时落实不了编制,但已经八九不离十。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我眼里一热,走上去就给鸡哥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是我心有成见不抱夜猫,只是这小子说他没有那个喜好、不搞基。
女人见面聊包包、聊衣服,男人见面,自然是聊工作上的事情。鸡哥先给我介绍他们两个的事情的进度,然后就自然聊起了我当前的处境。
我的处境并不美妙,他们两个是清楚的。
“你咋不活动活动呢?”鸡哥问我,回来之后我有没有拜访过张忠福或者魏杰,活动活动下一步的发展。
不是得了分局局长就得陇望蜀、人心不足,人家鸡哥这样问,是有原因的。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作为从蒲甘回来的邛山三人组,我们其实很清楚,李小勇这个刚刚上位的政委已经不稳了。鸡哥的意思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让我找上头活动一下,把原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夺回来。
在职场,信息就是最大的资源,作为掌握第一手信息的人,只要我活动得当、下手准,那就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而是砧板上捉鱼,十拿九稳的事。
夜猫和鸡哥一个进部、一个进厅,现在反而关心起我这个被发配在乡下的“老领导”来了。这一回蒲甘归来,我既不立功、也不进步,还被晾在一边,他们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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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之间的疙瘩还没有解。
“我现在不快活吗?”我问鸡哥说,现在我级别有了提升,编制也回到州局,整天只拿钱不干事,呆在“三不管”地带晒太阳,为什么要去争那个狗屁政委啊。
我说得不错吧,邛东分局局长,不就是躺平摸鱼的最佳岗位吗?
事少钱多离家近。
“得了吧,就算你想去活动,也活动不了。”我在这装得沾沾自喜,可是夜猫却无情戳穿了我的窘境。他说,老鸡你到底是傻了还是瞎了,不晓得我们的局长大人把他的两个贵人都惹怒了吗?
这小子,扎心专业户哦。
“可元局没有惹忠福书记和魏杰常务啊。”鸡哥看问题,终究还是要欠一点,他说水厅长不安排没关系啊,只要忠福书记点头就行了嘛,对于他自己家的侄女婿,怎么可能不拉一把呢?而且,下面可还有方轻源的人情哦。
州局局长是三岳父,县局局长还力挺,要是在这样的条件之下,还谋不到一个政委的岗位,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和他的三岳父,早晚要拿刀子对捅。”夜猫看鸡哥一眼,表现出很不屑。他说,要是我真的去找张忠福要了这个政委,以后他们两个就有事情干了,先把我捉进监狱去,再每个月给我送衣送钱。
还得帮我照顾一堆的女人。
算了,跟夜猫这小子在一起,早晚要被气死。他早点滚到帝都去,对邛山公安的干部职工,特别是对于方轻源我们两个来说,不是坏事。
夜猫啊夜猫,我祝福你到了帝都,还能这么屌炸天。
气不过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就笑嘻嘻地说:“猫啊,我给你写了三封表白信,是你寄还是我寄呢?”
结果自然不用说,我们两个又闹掰了。
我笑得肚子疼,终于凭实力赢得了一场精神上的胜利。
虽说闹掰了,但是夜猫和鸡哥并没有走远,这俩货知道我们邛东分局的人集体被关禁闭,所以就主动帮着我去超级碗维护秩序,一直守到天黑。
这算是他们在邛山公安值的最后一班岗吧。
当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万莉书记请假,说是要到南西市,祭奠一位曾经一起战斗过的同事。
陈小波的牺牲,万莉是知道的,当时她还以个人的名义送了花圈,我去祭奠陈小波,说是办公事都不为过。
可电话里,万书记犹犹豫豫的。她刚开始不同意批假,见我态度坚决之后,才勉强同意。
万莉千言万语交待我说,必须要安排好安全稳定方面的工作,我不在欧远山就不能离开,万一有突发情况我要第一时间赶回来。还有,队伍的纪律作风也要抓一抓,千万不要再被领导逮住了。
看来,胡小敏同志微服私访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万书记的耳朵里。
我承诺,安全稳定方面的问题,我一定关注好,就算万一有什么问题,也是我的问题,万书记的安排绝对是到位的。
对面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说是这样说,可我是不会那样乖乖做的。挂完电话之后,就由鸡哥驾驶着小芷涵的车,我们四个跑到雪冻所,把那一帮在关禁闭的人全部喊出来,又搞了场不醉不归的饯行宴。
当然,夜猫除外。
我估计,自从再一次被我拿“梦之歌”来调侃之后,夜猫这小子可能再也不会喝酒了。
“小敏小敏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家琼家琼我爱你,就像猫咪爱小鱼。”
多好听的歌啊,随着夜猫进帝都,再没有最佳听众,要成为绝唱了。
第二天,风和日丽。
当天中午,在南西市杜鹃县某一个乡镇的某一个向阳的山头上,夜猫我们三个怀着沉痛的心情,在给一座长满杂草的坟头除草、培土、垒石头。
每一个人都很肃穆,每一个人都很认真。
我们给陈小波同志献上了鲜花、水果和贡品,酒也倒得满满的。这些都搞完之后,夜猫拿出一个盒子,取出了佐温的那一缕头发。
“小波,哥终于给你报仇了。”夜猫恭恭敬敬地将头发供在墓碑前之后,用很严肃、很悲伤的语气跟陈小波道别。夜猫说,波啊,哥马上要到部里工作去了,第一站还是干那些蒲甘人,肯定又是打生打死的,说不准哪天就来找你团聚了。
夜猫继续说:“波啊,佐温死了,你在那边也不要再有怨气,谁叫我们是警察呢,自从咱穿上这身警服,命就不是自己的。”
说完,夜猫点燃了佐温的头发。
那一天,我们守在陈小波的坟前,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待到太阳落坡。
当天晚上,在灯火繁华璀璨的云阳城,我跟夜猫和鸡哥道别。
三个人之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