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轻源再一次搞起这个梗的时候,我又动了杀心。
我想掐死这个老杂毛。
但是,方轻源的理由却那么地不可辩驳。他说:“我不再是你的谁谁谁,但是胡小敏是你娘,这可是你亲口喊的嘛,你该不会不认账哦。”
我想了想,胡小敏当时的反应,确实救了我的命。而且她应该没有方轻源那么下作,于是也就不再计较这事,随他去吧。
我们下楼的时候,小芷涵在院子里停好了车,在等我们。被我“抛弃”了一天一夜的小芷涵,激动得不行,一见面就紧紧挽着我的手,再也不愿意松开。
这种亲昵的表现,看得方轻源眼睛瞪得比牛蛋蛋还大。
容我恶意猜想,这货估计没有经历过自由的、开放的恋爱吧,老婆都是指腹为婚的那种。
本来我们是想开车出去的,但是方轻源却说聚餐肯定要搞点八加一,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而且饭馆又不远,大家走路吧。
这当然合小芷涵的意,走路的话,她就可以一直挽着我的手,甭提多幸福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谁想到这才一个晚上没见,小芷涵就变得这么黏巴。
方轻源带着我和小芷涵从县公安大院走出来,穿过电力广场,走过中医院,最后进了农贸市场。
期间我们遇到了一些同事,也遇到了不少公职人员,还遇到了好些邛山中学的教师,这些人都热情地跟方县长打招呼,也跟看稀奇一样看着他身边的那一对帅男靓女。
我的感觉就在舞台正中央。
正当我还沉浸在这种梦一样的感觉的时候,方轻源用手指敲了我一“叩在”。他说小子你还在做梦是不是,饭馆都已经到了。
我抬眼一看,眼前是一排搭建在市场中间的简易木棚,好多个店主正在充满油垢的铁灶台上忙活,而我们面前的这一家门口,有一个手写的、字跟鸡爪一样的招牌:特色炒猪杂,十五元一位。
这真让我不敢相信,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定眼一看,确实还有我看不到小字:肉管饱、酒免费。
看着这简陋至极的饮食环境、一言道不尽的卫生环境,我心里真是一万多种滋味:我晓得方轻源抠,但是不晓得他会这么抠。
这是刚刚到手一万奖金的人,该请的客吗?
“老方……”
我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就想劝方轻源我们换一个地方,我心里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这单还是由我买。
“莫想了,就这里。”我刚讲了个开头,方轻源就打断我。他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别小瞧这地方,这里的炒猪杂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好多人都专门开车来吃呢,而且泡酒免费,多划算呐。”
其实,这地方我也不是没来过。
在我的记忆中,这排苍蝇馆子实在历史久远,高中的时候因为食量大、对油水的需求高,每次老父亲进城来看我,都会带我到这里来改善伙食。
当时还只卖五块钱一人,每回我都要吃得肚子鼓鼓的,老爷子也要喝一杯纯米酒之后,才顶着个脸去赶回镇良的班车。
我只是担心,小芷涵这种家境的人,吃不吃得惯。
可小芷涵说,她听我的。
方轻源率先走进了棚子,里面摆着几张破旧的矮桌子,凳子是那种小木凳,地面的油垢要是刮起来,还可以炒几桌菜。不过虽然卫生不咋地,可客人还不少,有几个大汉正吃得满脸通红,桌上的泡酒茶缸已经空了好几个。
“四个人的份。”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方轻源一看就是熟客。他跟老板娘还调笑了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就算这样那老板也不介意,边炒菜还边附和着傻笑。
傻笑不代表老板不明事,他清清楚楚记得方轻源的喜好:多放粉肠少加肥,多点五花少点肺;辣要加辣、香料莫怕贵。
还混成了。
我们刚刚坐定一小会,胡小敏县长就来了。
“咋来这种地方吃饭哦。”胡县长是个精致的女人,一身干练的打扮,一看就跟这苍蝇馆子并不匹配。她皱着眉头问方轻源,说这地方的东西能吃吗?
“能吃、好吃,吃了不会怀孕。”方轻源没回答,倒是隔壁那几个醉汉接话了。他们根本就不晓得,新来的这个气质高贵的女人就是本县的父母官,所以就嘴上没把门地调戏着,有一个还吹着口哨,约我们拼桌喝酒。
美女就酒,越喝越有;县长就酒,绝无仅有。
“孩他娘啊,你就坐吧。”方轻源拉过一根小凳子,他批评胡小敏说,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女,以前小时候的生活条件可远远没有这么好的,有吃的就不错了。不要现在身居高位,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找不到来时的路。
“从人民中来,就要到人民中去嘛。”方轻源继续批评胡小敏说,上面一直教育我们要走群众路线,要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天天去高档酒店吃饭,哪里会晓得群众们吃什么、想什么、过得怎么样嘛,特别是你老胡,天线要接、地线也要连哦。
我靠,这是我见到方轻源讲话最有水平的一次。
这莫不是刚刚参加了什么大会,发言稿上偷来的吧。
被方轻源这样一说,胡小敏虽然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坐下。她弯腰拉凳子的那一刻,突然就瞧见了小芷涵紧紧箍着我手臂的样子,所以动作突然就顿了一下,然后才自然地坐下。
“年轻就是好啊,巴不得两个人都长成一个身体呢。”胡小敏笑笑地调侃。她说,小芷涵你这是跟元亮搞到一起去了?打算什么时候生娃娃呢?
我擦,胡县长你这是吃枪药了吗?
小芷涵心思单纯,她根本就没有听出来胡小敏话里的味道,反而是心思单纯地回答说,对啊胡姐,我跟元亮是在蒲甘的时候在一起的呢,至于什么时候生娃娃,那就要看运气喽。
“我还以为,他早就死在那里了呢。”胡小敏笑了笑,话锋一转,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上菜呗。
不一会儿,一锅糟辣炒猪杂就端了上来。
我用筷子翻了一下,说是炒猪杂,其实是回锅肉和猪头肉打底,加肥肠、粉肠、猪肝、猪肺、猪腰、猪心、猪肚、脆骨、舌头,油下得很重,因为方轻源特意叮嘱过,所以芹菜、蒜苗、白菜条、葱花也放得多足,满满一大锅,红里透黄、黄里透亮。
给人的感觉是很下饭,还没有动筷子就流口水了。
方轻源豪气地说:“老板,上酒啊,今天我们一家吃饭,多来几茶缸。”
“是是是,只要方老板乐意,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听到方轻源这样一吆喝,老板娘立即就扭着屁股去勾酒,她舀了满满三大茶缸,还拿了几个一次性塑料杯过来,边倒酒还边嗲声嗲气地说,方老板,你要多来哦,下回我陪你喝。
生意难做啊,这老板娘为了多吸引一点方轻源这样的登徒子来照顾生意,也是拼了。
“真作。”等那风情满满的老板娘倒好酒离开之后,胡小敏骂了一声“骚气”,然后她拿起筷子在锅里选,夹起一块猪肺对方轻源说,这东西有毒,能吃吗?
“你试嘛,好吃得很。”方轻源跟胡小敏说,其实猪肺这样东西可好吃了,只是处理的时候的麻烦一点而已,必须要先用酒和醋搓干净,再直接把水龙头插进去冲,冲到一点颜色都没有再煮,煮干净捞出锅切片。这样加工后的猪肺又香又软嚼劲还足,不管是爆炒、还是用糟辣过,都可以下好几碗饭。
听了方轻源的介绍,胡小敏有点意动,可是她想了想之后,又把筷子上的猪肺放回锅里。
这下,方轻源眼尖得很。他“嗖”的一下飞快地夹起刚刚胡小敏放下的那块猪肺,先上鼻子面前闻了闻,说了一声“真香”,之后才放进嘴里,含着舔。
唉,算了,见怪不怪。
我尝了一口,你还别说,这师傅手艺不错,味道真不赖,香辣可口,地地道道的地摊火锅味:不在于食材有多高级、不在于做法有多讲究,主打就是油重味香、量足管饱。
这算是开饭了。
这个时候,小芷涵才舍得放下我的手,她起身准备去给我们盛饭。
“吃什么饭,喝酒。”也不晓得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胡小敏县长火气重得很。她拦住小芷涵,说咱姐妹好久不见了,今天就豁出去陪这俩臭男人喝一杯?
县长同志,你这是大姨妈来了吗?
结果,两个向来都喝高档酒的女人,就这样陪着方轻源我们两个山炮,左一杯、右一杯地干酒,喝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不管什么猪肺不猪肺的,夹到碗里就说好吃,等锅里的菜见底的时候,我们足足干了四大茶缸。
估计有两三斤。
吃饱喝足,各回各家。胡县长说她要回办公室签几个文件,就打车先走了;方轻源我们三人,又步行回到了公安局宿舍。
饭饱酒足,当然情绪高涨,一番折腾结束,小芷涵昏昏睡去,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望着在凌乱的床上酣睡的小美人,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幸福感:哪怕事业止步于此,也再没有什么遗憾!
心有所感,我就想发一条朋友圈,于是就拿手机出来搜一条适配的文案。
谁曾想,手机刚刚上手,就传来了振动声。
胡小敏给我发来一条信息:
“到我办公室来,我要听取工作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