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复杂?”
阿山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腿肚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我就知道————”他哆哆嗦嗦地抓着陆阳的裤脚,鼻涕眼泪眼瞅着就要下来了:“陆哥————我是不是要挂了?七窍流血,然后被鬼拖进下水道————”
他绝望地抓着头发,本就乱糟糟的脑袋被挠成了一个鸟窝:“我不想死啊!我才大一!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好不容易才和克洛伊成了朋友,能一起说话了!我还没来得及请她看一场电影————”
陆阳低头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朋友?
回想起舞会上克洛伊那“礼貌”的表情,陆阳觉得这小子对“朋友”这个词的定义可能存在某种巨大的认知偏差。
哪有人当备胎当的这么超凡脱俗的?
不过看着阿山这副快要崩溃的模样,他也没忍心往他心口上再插一刀。
“行了,别嚎了,这不有我在吗?”陆阳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帮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谁说你要死了?我的意思是,你的情况有点特殊。”
“真的?”阿山吸了吸鼻涕,充满希冀地看着陆阳:“我真的不用死?”
“当然不用,放宽心吧。”陆阳转过身,对一直冷眼旁观的穆尘荷使了个眼色:“穆道长,给他整点硬货”,让他安安心。”
穆尘荷轻哼一声,显然对这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弱鸡男人十分看不上眼。
她不情不愿地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虚划,凭空凝聚出一团淡金色的光晕。
“张嘴。”女道士冷冷地命令道。
“啊?”阿山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
“咻一”
穆尘荷屈指一弹,那团光晕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射入阿山的口中,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阿山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在腹中炸开,紧接着,盘踞在身上的阴冷感似乎变淡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些游荡的亡魂。
原本盯着他的一个个半透明身影,象是失去了目标一般,茫然地转过头去,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阿山摸着自己的肚子,惊喜叫道:“他们不看我了!陆哥,他们真的不看我了!”
“这是一道“敛息符”,能锁住你体内外泄的灵力。”
阿山的“通灵体”激活后,就象是黑夜里的大灯泡,自然会吸引飞蛾。
穆尘荷的法术等于给灯泡罩了个黑色的罩子,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用来忽悠这小子足够了。
阿山长出了一口气,劫后馀生的虚脱感让他差点又要坐到地上。
“太好了————只要不被缠上就好————”
陆阳伸手勾住了阿山的肩膀,微笑着说道:“阿山啊阿山,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知不知道,你现在拥有的这个能力,是多少人求神拜佛、烧香磕头都求不来的机缘?”
“机————机缘?”阿山指着旁边一个抱着自己脑袋散步的亡魂,脸都绿了:“陆哥你别逗我,这福气谁会想要啊?”
“肤浅!”陆阳板起脸,象个义正言辞的导师:“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导演系的,对吧?”
“是啊。”
“那你最崇拜的导演是谁?”
提到专业领域,阿山的眼睛里总算有了点光彩:“那必须是詹姆斯·温!温子仁大神!他的《招魂》系列简直是神作!那种氛围感,那种镜头语言————”
“这就对了!”陆阳一拍大腿,声音提高了几分:“前段时间《招魂2》刚上映吧?去看了吗?感觉如何?”
“那是相当震撼!”阿山来了精神,“尤其是那个修女出来的镜头,我都快吓尿————呃,我是说,那压迫感绝了。”
陆阳嘴角上扬,打了这么久的窝,这鱼终于咬钩了:“但是,阿山,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温子仁再牛,他拍出来的鬼,那是靠化妆、靠特效、靠音效堆出来的,都是假的。”
“他得靠想象力去构筑那个世界。”
陆阳用两根手指对着阿山的眼睛比划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蛊惑:“而你呢?你现在看到的,是高清、无码、沉浸式的真实画面!”
“这是什么?这就是最真实的素材!原汁原味、毫无加工的灵异素材!”
阿山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眼神突然绽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陆阳乘胜追击,开始给他画大饼:“想想看,以后你要是拍恐怖片,还需要象别人那样绞尽脑汁去想鬼长什么样吗?需要去想鬼怎么走路、怎么吓人吗?”
“完全不需要!”
陆阳大手一挥,指着走廊里一个半截身子的女鬼:“看看那位大姐,那飘忽的步伐————这是任何好莱坞特效团队都做不出来的质感!”
“你只需要把你看到的,原封不动地复刻进镜头里,你就是下一个恐怖片之王!”
“到时候,别说温子仁了,希区柯克活过来都得管你叫大哥!”
“想想那场面,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你捧着小金人,台下坐着的都是斯皮尔伯格、卡梅隆这种大佬,他们都在为你鼓掌————”
作为一名导演系的学生,谁还没有个奥斯卡梦呢?
阿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陆阳描述的画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现在看来,这些游荡的幽魂似乎都不在可怕了,反而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一边喃喃自语,双手一边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成一个框:“确实————很真实。如果我能把这种感觉拍出来————”
“是吧?”陆阳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哪是什么坏事?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有了这双眼睛,你就能体验和庸庸碌碌的凡人完全不同的人生。”
“当别人还在靠绿幕和cg意淫的时候,你已经在和灵魂真正面对面对话了!”
阿山猛地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越发狂热了。
“陆哥!你说得对!”
他激动地看向陆阳:“我————我不能浪费这种天赋!我要拍出史上最牛逼的恐怖片!我要让全世界都在我的镜头下颤斗!”
站在一旁的穆尘荷听得直翻白眼,心里暗骂这个主人实在太腹黑了。
一个纯良男大就这么被忽悠病了,还让人家感恩戴德。
“不过————”冷静了一会儿,阿山有些为难地说道:“陆哥,虽然我不怕了,但是————万一有鬼真的冲上来要弄死我,怎么办?”
“我又不会法术,总不能拿摄象机砸死它们吧?”
“问得好。”陆阳打了个响指,“这就涉及到技术层面的问题了。”
“这种能力是上天赐予的天赋,但也需要后天的开发和锻炼,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侧身让开,把一直高冷站在旁边的穆尘荷推了出来:“这位穆女士,那可是真正的高人,精通各种道家玄门术法,你可以跟着她学。”
穆尘荷那张冷艳的脸瞬间僵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陆阳,眼神里写满了“你坑我”三个大字。
用下巴点了点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眼镜男,语气里满是嫌弃:“主人,你没事吧?我修的可是————”
“咳咳!”陆阳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穆道长,既然是你发现了这个宝贝,开发的任务自然非你莫属了。”
“而且,这不正是你之前建议的吗?把这块朴玉雕琢成我们的————咳,人才。”
穆尘荷狠狠咬了咬银牙。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她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先天通灵体能帮着解决眼下的麻烦,可没想过要收徒弟啊!
但看着陆阳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再加之契约的强制力,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行。”
女道士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满脸期待的阿山:“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教你两手。”
“真的吗?!太感谢了大师!”阿山激动得就要鞠躬。
穆尘荷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阿山那细骼膊细腿:“想要入我这一门,身体的基础最重要。”
“就你这身板,别说驱魔了,有邪灵追你,怕是跑都跑不掉。”
她随手一番,手中浮现出几道符录,一巴掌拍在了阿山的脑门上:“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四点起床,面朝东方,给我扎马步站桩!”
“不站满四个小时,不准做别的事!”
“我的符录会替我监督你的。”
阿山的脸瞬间垮了:“凌晨四点,四个小时?大师,我不是科比啊————”
“怎么?不想学?”穆尘荷眉毛一挑,巴不得他知难而退:“不想学就滚蛋,正好我也不想教。”
“学!我学!”
一想到未来奥斯卡颁奖台上的风光,阿山咬了咬牙,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不就是站桩吗?为了艺术,拼了!”
陆阳满意地拍了拍手,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这对“师徒”,心中甚是欣慰。
等阿山的修炼有了起色,靠他“人形雷达”的加持,未来自己想要再找这些奇奇怪怪的对手,就没那么麻烦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陆阳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对阿山挥了挥手:“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就开始执行穆大师的训练计划。”
送走了斗志昂扬的阿山,陆阳带着三位女士,驾车离开了学校。
夜色下的旧金山,霓虹闪铄。
思域在起伏的街道上穿行,拐进了唐人街那熟悉的牌楼。
刚一停在济世堂门口,车里几人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陆阳熄了火,皱着眉头看向医馆的大门。
太安静了。
平日里,就算再晚,卡里乌斯那个闲不住的家伙也会在阁楼上弄出点动静。
但此刻,整栋小楼死寂沉沉,就象是一座毫无生气的坟墓。
“我也感觉到了。”穆尘荷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
陆阳对几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开车门,斩邪剑无声无息地浮现在掌心。
走到门前,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
木门应声而开。
医馆内一片漆黑,借着门外的路灯,他看到地上撒落着不少药材,原本整齐的药柜抽屉也被拉开了一大半,象是遭了贼。
“卡里乌斯?”陆阳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就在他迈步跨过门坎的瞬间——“呼—
黑暗中,一道恶风猛地从头顶袭来!
那是一根粗大的横梁,不知何时被人卸了下来,如同攻城锤一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向陆阳的天灵盖!
“小心!”身后的茱莉亚发出一声惊呼。
陆阳反应极快,脚下一错,向侧方滑开三尺。
“轰隆!”
横梁重重地砸在地上,将厚实的地砖砸得粉碎,激起漫天烟尘。
还没等烟尘散去,两侧的阴影里突然蹿出四道黑影。
它们手脚并用,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象是四只巨大的蜘蛛,分别扑向陆阳的四肢!
竟然是四个纸扎人!
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眼框里却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
“纸扎灵?”穆尘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神调门”的手段!”
“吱吱吱——”四个纸人发出老鼠般的尖叫声,锋利的指甲瞬间抓破了陆阳的衣袖。
“找死!”陆阳眼中寒光一闪,体内剑元瞬间爆发。“剑罡术!”
一道半透明的剑气屏障猛地张开,将四个扑上来的纸人狠狠弹开。
“斩邪,去!”
银色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在房间里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嗤嗤嗤嗤!”四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四个纸扎人被拦腰斩断,变成了一堆废纸,“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切口处冒出一股股黑烟,散发出纸张烧焦的臭味。
“咯咯咯————”
就在这时,柜台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难听的笑声,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黄德彪平时常坐的太师椅缓缓转了过来。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是一个穿着寿衣、脸上涂满油彩的小老头。
手里把玩着两颗惨白的人骨,一双小眼盯着陆阳,咧开大嘴笑着,露出里面的仅剩的六七颗牙齿。
“年轻人,手脚挺利索嘛。”
“不过,进了我这百鬼夜行阵”,光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恐怕是出不去了。”
医馆四周的墙壁上、天花板上,突然亮起了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