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停在深水区的四条船上的人,也早已注意到了这支不速之客的船队。
为首那条稍大些的渔船上,站着面色阴沉的张朝东。
他五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里带着一股被冒犯后的戾气。
他身边站着他的三个儿子——张海,张江,张河,个个都是虎背熊腰,一脸横肉,显然是海上干活的好手。
旁边还有一个点头哈腰的年轻人,正是周海洋他们的老熟人,狗腿子张立军。
上次他们精心策划,堵住了落单的“龙头号”,本想用大粪狠狠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周海洋。
没成想,对方船上有镇上来的老板撑腰,让他们功亏一篑,还差点惹上麻烦。
昨天他们一大家子去走亲戚,晚上才回来,因此还不知道周海洋如今已经拉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俨然成了这片海域的新兴势力。
今天一大早,他们特意准备了加倍份量的“弹药”——几十个装满发酵粪水的塑料桶,誓要一雪前耻,让周海洋好好喝一壶。
可人算不如天算。
当他们兴冲冲地赶到周海洋平日作业的海域时,看到的却是几十条渔船簇拥着“龙头号”出海的壮观场面。
这阵势直接把张朝东给镇住了。
他们虽然有三条二十米的大船,在个体渔户里算是实力不俗。
但面对几十条团结一致的船只,也不敢轻举妄动。
硬碰硬绝对吃亏。
于是,他们只好暂时熄了火,将船停在相对远离航道的深水区,打算先观望一下,摸清楚状况再说。
结果,这一停泊,就被改变了航向的陈兴一伙给盯上了。
“妈的,来的肯定是周海洋那小子派来的探子或者狗腿子!”
张朝东盯着越来越近的渔船,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满是鄙夷。
“明知老子们有三条大船,还敢主动凑过来,真是不知死活!”
“立军!”张朝东头也不回地喊道,“把咱们准备的好酒好菜都给老子摆上来!让他们尝尝鲜!”
“好勒,东叔!”
张立军谄媚地应了一声,转身钻进低矮的船舱,吭哧吭哧地搬出来七八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红色塑料桶,重重地放在甲板上。
盖子一揭开,那味道更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张海,张江,张河三兄弟也默不作声地各自从自己船上拎过来好几桶,一字排开放在船帮边。
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桶。
那阵仗,堪称一个小型“生化武器”库。
可见张朝东对周海洋的怨恨之深,是铁了心要让他出一次大丑。
双方渔船在沉默中不断靠近。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船上人的面容和打扮。
张朝东手里握着一个长柄粪瓢,目光扫过陈兴等人那裹得严严实实,在阳光下反射着廉价塑料光的雨衣和遮住脸的口罩,先是一愣。
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我滴个娘诶!这几个傻帽!这是搞的哪一出?!”
“未卜先知?知道老子们要泼粪,连雨衣都提前穿上了?你们他娘的也不看看这是啥天气!”
“九月天穿雨衣,你们是打算把自己捂熟了当下酒菜吗?”
“噗——哈哈哈”
张海三兄弟顺着老爹的目光看去,见到陈兴一伙人那副如同科幻片里走出来的,不伦不类的装扮,再结合这闷热的天气,顿时也笑得前仰后合。
年纪最小的张河更是笑得捶打着船帮,差点喘不上气。
张立军也是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尖着嗓子嘲讽道:
“我的天!你们是马戏团跑出来的吧?还是哪个精神病院没关好门?”
“这大热的天裹得跟粽子似的,亏你们想得出来!脑子被船舱门夹了吧?”
这话更是戳中了张朝东父子的笑点,几人笑得更加夸张放肆,连日来的郁闷都似乎消散了不少。
“操你们妈的!你们才是傻帽!一群没开化的土鳖!”
陈兴被对方肆无忌惮的嘲笑气得脸色通红,幸亏有口罩挡着看不见。
刚刚靠近后,他也看清楚了,对方四条船,三条是超过二十米的大船,船体老旧但结实。
这让他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可能认错了人。
他印象中,周海洋的船队里似乎没有这种规格的大船。
但对方甲板上那明晃晃的粪桶,以及这些人手里拿着的粪瓢,还有那充满敌意和嘲讽的话语,立刻让他打消了疑虑。
这绝对是周海洋的人!
这是故意摆开阵势等着他们呢!
“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咱们有盔甲护体,他们只能干瞪眼!下拖网!给老子抢!把他们看上的鱼群全给抢过来!”
陈兴强压下被嘲讽的怒火,冷笑着下令。
他打定主意,仗着这身防护,硬抢,就是要狠狠恶心一下这些跟随周海洋,以为能发财的人。
耗子也梗着脖子,朝着张朝东他们疯狂的叫嚣:
“一群土老帽!有本事你们就泼啊!往爷爷身上泼!你看老子们皱不皱一下眉头!”
“老子还就告诉你们了,从今天起,这片渔场,我们兴哥看上了!”
“以后我们天天来,气死你们这帮王八蛋!哈哈哈”
张朝东纵横海上几十年,脾气本就火爆,何时被一群他眼中的“小瘪三”如此当面羞辱,肆无忌惮地叫嚣过?!
对方那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嘴脸,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扔进了他这座布满干柴的怒火仓库里。
原本还有的一丝疑虑,此刻已被滔天的愤怒烧得干干净净。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周海洋之前的冒犯,如今手下马仔的猖狂,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特么的!反了天了!”
张朝东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咆哮声如同炸雷在海面上回荡:
“老大,老二,老三!给老子往死里泼!泼死这群有人生没人教的杂种!”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弯下腰,粪瓢深深地插入恶臭扑鼻的桶中,舀起满满一瓢粘稠浑浊,带着可疑块状物的粪水。
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刚才叫得最欢的耗子劈头盖脸地泼去!
那动作,带着一股老渔民特有的狠辣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