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中间还休息了一次换手,才终于将这条巨无霸一寸一寸地挪下了船,踏上了码头坚实的木板。
那沉重的分量,让脚下的木板都发出了“嘎吱”的呻吟声。
老黑呆呆地看着那条比他人还要长,还要粗壮得多,需要四五个人才能抬动的龙趸石斑,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都合不拢,哈喇子流出来了都没察觉。
直到周海洋他们抬着鱼,迈着沉重的步伐从他面前缓缓经过,那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他,海腥味和鱼身上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才猛地回过神,变了腔调,声音尖利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惊问道:
“这这这是你们钓上来的?!这特娘的是鱼还是海怪啊?!这得多重?!”
“淡定,老黑,基本操作。”薛金银学着周海洋刚才的语气,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
但那翘起的嘴角和眉飞色舞的表情,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得意。
“也就二百二十八斤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那副极力想表现出云淡风轻,却又忍不住炫耀的样子,配上甲板上还未干透的水渍,众人疲惫却兴奋的神情,以及眼前这具实实在在的庞然大物,形成了一种强烈而滑稽的反差。
二百二十八斤!
能卖四五万!
这还不值一提?
老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跳加速,世界观都被彻底刷新了。
他做鱼贩子这么多年,经手的鱼虾成千上万斤。
也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能亲眼看到这样一条堪称“鱼王”的存在。
他眼睁睁看着周海洋和胖子,还有几个帮忙的村民,用更粗的麻绳和宽帆布带,喊着号子,将那条巨大的龙趸石斑头朝下,尾巴朝上,牢牢地固定在了桑塔纳的后备箱盖上。
那巨大的,失去神采的鱼眼仿佛还在瞪着围观的人,无力的尾巴耷拉在车尾保险杠上,视觉冲击力无与伦比,堪称奇观。
马永胜看着这辆“全副武装”,散发着浓烈海腥味,造型怪诞无比的“鱼获展示车”,满意地一挥手,脸上洋溢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喊道:
“走走走!先去海洋兄弟他们村子里转一小圈,试试效果怎么样!看看乡亲们的反应!预热一下!”
“海洋兄弟,胖子,小凤,你们也上车!挤一挤,顺道捎你们回去。”
薛金银热情地招呼道,此刻他看周海洋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位活神仙。
周海洋点了点头,回船上把冷冻仓门仔细锁好。
里边还有他、胖子、小凤自己钓的,准备带回家尝鲜和送亲戚的几条马鲛鱼。
既然薛金银他们兴致这么高,非要搞这场别开生面,前所未见的“渔获游行”,那跟着去村子里转悠一圈,看看热闹和乡亲们的反应,也无伤大雅。
权当放松了。
几人挤上了这辆散发着浓郁海鲜气息,内部空间被鱼腥味彻底占据的桑塔纳。
薛金银抢坐在驾驶位上,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熟练地发动汽车,然后故意重重地接连按了几下喇叭。
滴滴滴!!!
清脆响亮的喇叭声在宁静的村庄上空突兀地回荡,打破了午后惯有的慵懒与沉寂。
此时已过正午,村里的大人们不是早早出海未归,就是出门到镇上或县里打工挣钱去了。
村里以坐在屋檐下、大树荫里摇着蒲扇纳凉,做针线活的老人,以及正在村道上、晒谷场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居多。
听到这不同寻常,带着炫耀意味的喇叭声,以及那辆缓缓驶来,挂满了闪闪发亮的大鱼和车尾还绑着一个巨大怪物的黑色轿车,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奇和困惑。
“哇塞!快看那辆车!上面挂了好多好多鱼啊!亮闪闪的!”
“好大!那条鱼好大!比我还大!是妖怪吗?”
“我爸爸,是我爸爸在车上!”
青青眼尖,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周海洋,连忙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玩伴们骄傲地大喊。
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充满了得意和自豪,仿佛坐在那辆怪车上的不是她爸爸,而是凯旋的大英雄。
青青的红褂子被风鼓得胀起,她像只雀跃的麻雀,不等车停稳就追着轮胎卷起的尘土跑去,脚后跟踢得老高,仿佛真要追上那铁皮怪物。
周海洋急忙探出半个身子,古铜色的胳膊在空中挥动:“别跑!小心摔着!”
可青青哪肯听,咯咯的笑声碎了一路。
薛金银一脚刹车踩下,车身微微一顿。
他摇下车窗,圆脸上堆满得意:“海洋兄弟,快把咱闺女抱上来!这日头毒,别晒坏了。”
周海洋歉疚地笑笑,弯腰捞起女儿时,指尖触到她后颈的湿汗,不由得放轻了声音,笑骂道:
“傻丫头,车又不会飞了。”
青青趁机钻进车厢,好奇地摸过皮质座椅上凹凸的纹路,又扒着车窗朝外张望。
车子以近乎步行的速度碾过碎石路。
几家院墙后,正在劈柴的老汉停了斧头,抹着汗滴凑近。
灶台边择菜的妇人擦擦手,从半掩的木门后探出半张脸。
当龙趸石斑的全貌映入眼帘时,一阵压抑的惊呼如潮水般漫开。
薛金银索性降下车速,洪亮的嗓音混着引擎声飘出窗外:
“老叔,瞧瞧这大家伙!今早刚钓上来的!”
他手指轻敲方向盘,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惊羡的脸,仿佛在检阅自己的战利品。
行至村口老槐树下,周海洋拍了拍车门:“薛老板,就这儿下吧,不能再耽误你们工夫。”
薛金银却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角。
“急什么?我得上小卖部补几条烟。顺道的事,送佛送到西嘛!”
周海洋瞥见对方眼底的狡黠,心知这老板是要借着买烟的由头,把“战车”再开遍全村。
他无奈地摇头,嘴角却扯出一丝苦笑。
车厢里短暂地安静下来,只剩引擎规律的嗡鸣。
薛金银突然正了神色,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击:
“海洋兄弟,今天这条石斑王,要不是你领着找到鱼窝子,光靠我们几个生手,怕是连鱼鳍都摸不着。”
他顿了顿,扫过后视镜里钱丰和马永胜肯定的眼神。
“我们商量好了,四万五的鱼款,对半分。你拿的那份,再和胖子、小凤商量着分。”